相思湖上結冰了。
裴予甯站在棧橋尾端,臉側微風輕拂,眼前圓月高懸,一切都萦散着無形的暖,如同春夜降臨。
可暖和的春又怎麼會帶來寒冷的冰?
明明這裡幾十分鐘前還寒風獵獵波紋起伏,連綿的水草叢雄踞湖底,雙頸的天鵝群獨霸水面,連那隻喜好虐殺的長嘴巨鳥都不敢輕易靠近。
現在全部看不到了。
裴予甯試探性地點了點冰面,冰層極厚,紋絲不動。他收回腳,心中确認苔駁已經蘇醒的猜測,不敢輕易踏上冰層。
他緊握匕首,用意念詢問:“33,路驚蟄現在在哪?他有沒有遇上苔駁?沒有的話我就要跑了……不知道為什麼,苔駁總給我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空寂無聲。
“……33?”
依舊默然。
涼風掠過後頸,裴予甯面無表情,口中“系統”兩個字已然出口一半,卻聽到來自湖中心的微弱求救——
“阿甯。”
他頓止住返回安全區的口令,輕聲回應:“路驚蟄?你在湖裡嗎?”
“阿甯……”
确實是路驚蟄的聲音,乖順、驚慌且絕望。
裴予甯回望離開湖面的幽長棧橋,用指腹蹭了蹭左手的銀色細镯,旋即跳下棧橋踩上冰面。
離開湖泊和去找路驚蟄之間不是選擇題,所以不需要猶豫。
冰上光滑,裴予甯向着湖中央走去,步伐緩而穩。冰面下水草凍結,猙獰纏繞,仿若巨型草網,一旦墜入就再難浮出水面重得生機。
“路驚蟄。”裴予甯喚道。
還差一步,他就會走到湖面最中心的位置。
最下方的冰層在這時碎開了,水草舒展,姿态妖媚,以此向他展示捕獲的戰利品。
——被斬斷尖喙的巨鳥,裝着污染物切片的密封袋,以及兩個人類。
水草翻動他們的身軀,裴予甯借着月光看清他們的面孔。
路驚蟄和慕子舒。
他蹲下身,想要将匕首鑿進冰面,卻隻得到一聲脆生生的響而沒使冰層受到任何傷害。
是冰面比刀刃更加堅固。
裴予甯摸摸毫發無損的冰層,臉上有點發懵。
月光漫進冰面,将路驚蟄的臉頰照得清晰明亮,一點遮擋也無。慕子舒的面龐卻被水草掩映,一點點沒進草下的黑暗,恍若對照或警示。
裴予甯擡眼凝視自地至天的雄偉月亮,鼓鼓臉收起匕首。
“苔駁。”他說,“不要再躲了,請出來見我吧”
話音落下,所有景象霧氣般散開,冰面下的一切也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灰蒙蒙的影子,形态像是幼鹿。
不是被封在冰下的生物,而是冰上生靈的反射,裴予甯在影子旁看到了自己。
“苔駁。”裴予甯按住左手腕,對眼前灰撲撲的污染物說,“那兩個人類真的被你捉走了嗎?”
苔駁哞哞叫了兩聲,蹄子也輕輕跺了兩下。
冰面下水草重現。
好,這一次又多了新人祁淏。
果然是非同尋常的A+級污染物,連最強的主角攻都能俘虜。
“把他們放走。”裴予甯試圖跟苔駁講講條件,“否則我會殺了你哦。”
苔駁聽完,猛地沖了過來,将裴予甯撞倒在冰面上。裴予甯索性就這樣坐下,用手掌抵住苔駁不斷沖撞的腦袋,“你是公牛麼?不要撞我了,你力氣太小,沒有用。”
苔駁不聽,跺着腳震裂冰面,意圖十分明顯——将裴予甯也封到水裡去。
裴予甯也有點生氣了,直接按住這隻污染物,并在它肥嘟嘟的身軀上狠狠打了兩巴掌,“把冰合起來,不然我就把你永遠鎖在夢裡。”
沒想苔駁的四隻蹄子劇烈抖動,整隻獸害怕極了,在裴予甯懷裡哆哆嗦嗦。
冰面迅速重合,連一絲縫隙都再看不見,隻是整扇冰層都瑟瑟發抖起來。
“這麼膽小?你可是個高級污染物。”裴予甯拍拍苔駁的腦殼,“行了,既然能聽懂人話,就快把捉來的人放了,我不會再打擾你,你也繼續睡覺。”
苔駁看着裴予甯,橫瞳的眼珠圓而水潤。
“還有條件?讓我留下來陪你?”裴予甯卻看懂了它的心思,“你是忘記我剛才的威脅了嗎?污染物苔駁。”
苔駁往他懷裡蹭了蹭,眼神無辜。
“不留下來陪你,你就要把他們都殺掉。”裴予甯皺眉,“他們都在你的操控中,你殺人的速度會比我救人的速度更快,我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裴予甯氣笑了,将苔駁的兩隻蹄子抓在一起,“你們污染物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苔駁剩餘兩隻蹄子站立不住,隻能在冰面上亂踩,連嘴巴也哞哞哞地亂叫。
裴予甯一把推開苔駁,看上去沒用什麼力,苔駁卻在冰面滑出好遠。
他站起身,苔駁穩穩當當朝他跑來,繞着他轉圈,意思是仍然堅持剛剛的交易。
“你是做了多少美夢?夢的多了就也認為自己和夢裡一樣無所不能嗎?”裴予甯抓住苔駁軟乎乎的角,不允許它再轉,“誰先殺了誰可不一定呢,苔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