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現的電話被打爆了。
外賣員連着問了她好幾遍,确認地址沒填錯嗎,她說沒有。
她邊通話邊往廚房門口瞥,好在那邊的排風聲夠吵,清一忙着搗鼓他那些菜,沒聽見這邊的動靜。
沒一會兒,手機屏幕裡顯示已送達,蘇月現忙跑過去悄悄打開了門——
蛋糕安安靜靜的擺在地上,她拎起來再三檢查,沒有發現什麼毀壞的痕迹。
蘇月現很滿意,大方打賞了一個五元的紅包。做完這一切,她偷偷拎着蛋糕進了卧室。為了看守它,蘇月現窩在裡面再沒出來,畢竟不能讓某人發現這個驚喜。
随着一道道菜品端到桌上,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清一做完了今晚的全部菜,解了圍裙招呼蘇月現來吃飯。
他喊了三四遍都無人回應,這才發現客廳沒人,跑去卧室門口咚咚咚敲起來。
“進!”
蘇月現答完後,火速起身把蛋糕舉在面前。清一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站在草地上的小貓。
那小貓長得像極了他,蓬蓬的毛發,金黃的眼瞳,還有不羁的神情,栩栩如生。
蘇月現看不見他的表情,僅憑這安靜的氛圍能判斷出清一很感動。
胳膊舉得酸了,她默默往下挪了一寸,下一秒,清一的手覆了過來,托舉起了蛋糕底部,承擔了全部重量。
蘇月現眨眨眼,順勢将手從中抽出。在錯開的一點空隙中,她終于看見了他的神情。
那雙漆黑的瞳仁,氤氲着濕漉漉的水汽,像春雨過境後的清晨,帶着些許潮氣。
蘇月現笑着揚手,清一乖順低頭。
她冰冷的掌心與他溫暖的發頂相觸的那一刻,他說:“姐姐,謝謝你。”
清一一手端着蛋糕,一手牽着蘇月現到餐桌處坐下。
他先将蛋糕放到了一旁,開始着手給蘇月現盛湯。
她順手就去接,他卻沒遞過來,而是一勺一勺舀起來輕輕吹着。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蘇月現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忽然想起了她的爹爹蘇雲鶴。
他是族中制傘技藝最好的族長,是蘇月現最愛的爹爹。
這個男人的眼睛總是亮晶晶的,尤其是憶起亡母時,望向遠方的眼神中總帶着缱绻。
他說,“阿月,你的名字是你母親給取的。那年生你時,夜空中本無月,被密集的雲層擋死了。當爹爹聽見你的第一聲啼哭感謝上蒼庇佑了你們母女時,卻發現月亮露了出來。守得雲開見月明,由此,取名為月現。”
他說,“阿月,身為蘇家未來的繼承人,你要明白,賺錢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擔當。你要練就族中最高超的技術,才能無愧家族、無愧客人……”
這便是蘇月現之前對于蘇雲鶴的全部記憶。
由于宋宜平的案子辦得很快,又恰逢鴉影那天心情好,他大手一揮,補上了方今昭那時扣掉的百分之五的進度。
再加上這一次的任務獎勵,蘇月現直接恢複到了百分之五十的記憶。
她這葉扁舟順着記憶的河流,終于來到了爹爹生病的篇章。
蘇月現在蘇宅有個自己的小廚房。她偶爾會親自下廚做飯吃,還會給清一準備他愛吃的魚和雞肝。
那段日子,族中生意發生了些變故,蘇雲鶴每日早出晚歸,蘇月現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但她資曆尚淺,還不能替蘇雲鶴打理全部生意,又憐惜他操勞,便去找了鎮子上的醫生,開了一張補身體的方子。
平日裡,蘇月現也要跟着蘇雲鶴巡店,她讓她的貼身侍女蓁蓁來為蘇父煎藥。
蓁蓁原是隔壁王家的婢女,不小心染了病,被主家嫌棄扔了出來。她暈倒在路邊時遇見了蘇月現,被她好心撿走了。不僅治好了病,還将她留在了身邊。
蘇家大小姐的貼身婢女,過得很風光。她每日的穿戴,乍一眼看不出是下人,倒像是家裡某個遠房親戚家的小姐。
她性子沉穩,不愛說話,蘇月現非常信任蓁蓁,待她極好。所以将每日煎藥的重任交給了她。
但蘇雲鶴的身體仍每況愈下,蘇月現覺得是方子的問題,又親自去找了一趟醫生。在她去的路上,蘇雲鶴終于暈倒了。
這一倒,便再沒起來。
“我爹就是這樣的。”蘇月現緩緩道,“他一個大家族的族長,每日需要處理那麼多事物,卻還會披着風霜趕回家與我吃上一頓飯。”
清一舀湯的手一頓:“老爺嗎?确實是這樣的。”
“你記得他?”
“我從前愛在院子裡跑,偶爾能碰見他,每次碰面他都會摸我的頭。”
“他就是這樣溫柔的人。”
“可我覺得,是因為姐姐呢。”清一估摸着湯的溫度差不多了,便推到了蘇月現面前,“喝吧。”
蘇月現看着乳白色的湯底,沒有立即入口,而是陷入了回憶中:“我爹最愛喝湯湯水水的東西……後來好像就不愛了,藥喝太多了,常往外吐。唉,後面的記憶,我還沒有恢複。”
清一欲言又止。
他那時雖然是一隻貓,沒有人類一般對事物的感受,但如今細細想來,他大概能猜到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導緻蘇家覆滅的。可他不敢妄言,畢竟自己曾經是隻貓,有些記憶他也模糊。不是百分百确定的話,就不要說,免得徒增煩惱。
“沒事姐姐,我們慢慢的,不着急!你不用逼着自己走這麼快,可以适當的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