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越來越親密,他也在兩人一次次不經意的親近中發現自己對他不一樣的感覺。
淩盛站起來,從包裡摸出了煙,他沒問江琛,直接點了一支煙,用力地吸了一口,再緩慢地吐出來,煙霧彌散在兩人中間,他吐幹淨了煙,才接着說:“我跟他考了一樣的大學,成績出來之後,我就和我媽坦白了我的性向,然後在在大學的第一天,我向他表白了,我追了他一年半,他答應了和我交往,但交往了四個月後,就分手了,原因是他覺得自己還是直的,他對男的沒感覺,這就是全部。”
全部說完之後,淩盛陡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輕了一點。
他不想讓江琛貿然地出櫃,是因為他們不一樣,淩盛是天生的,他對女的沒感覺,他隻喜歡男的,但江琛不一樣。
感情随時可能會變,直男彎了也可以再直回去,哪怕社會對同性戀的包容度再高,主流的性向依然會讓他的生活輕松很多。
他不希望他在後悔的時候卻沒有了退路。
江琛卻像是對于這件事并沒有那麼關心,隻說:“我會和我家裡說我們的事。”
他用的陳述句,而不是詢問。
淩盛轉頭看他,眉頭皺着,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極力壓抑過後的憤怒中:“一定要現在?”
江琛反問:“為什麼還要等?”
每次提到這個問題,淩盛就會心慌,他到現在仍然記得當初向陽對他說對不起的感覺。
淩盛又拿出一支煙,他剛想點煙,卻被江琛拿走了。
“别抽了。”
淩盛把打火機扔到茶幾上,動作是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粗魯,他站起來煩躁地叉着腰走了兩圈,才看向江琛:“為什麼一定要糾結這個問題,現在這樣不好嗎?你還太小了,未來有那麼多的不确定,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的路堵死!”
江琛之前總是妥協,但他這次卻沒準備再退,他也站了起來,直視淩盛:“我不需要所謂的退路,我很清楚我現在要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做。”
“你不清楚!”淩盛的聲音控制不住地大了起來,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眼前又清晰地浮現向陽拒絕他時的樣子。
那種無能為力和絕望的感覺一直到現在他都忘不了。
“對不起,淩盛,我是想和你試試的,但試過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我還是想回歸正常的生活。”
他也是可笑,他告訴吳夏,不要和直男糾纏不清,但他自己真正愛上的人,一個是向陽,别一個江琛,都是直男。
江琛看似平靜了一整天的臉再也繃不住了,他看着淩盛,眼裡一片破碎的傷心:“淩盛,你到底是以什麼心情來和我交往的?”
淩盛擡眼看他。
江琛的聲音很低落,他一向挺直的背脊都微微弓了起來,肩膀也塌下來,像是在護着懷裡那顆陣痛的心髒,似乎這樣就能讓它不再受傷:“你總說不公開是為了給我留退路,但我從來沒要求你這麼做過,你不願意去規劃我們的未來,不想我們的關系見光,我感覺你總是有事瞞着我,我想知道,又怕你生氣,于是我很忐忑,很不安,我擔心你心裡會不會有一個人比我更重要,會不會有一天你對我也像對他們一樣,說結束就結束,想走就走。”
淩盛站在那裡,他第一次聽到江琛這麼說。
江琛垂下手,目光也垂了下去,這些話他忍了很久,總覺得自己好像不夠成熟,不夠理智,不應該把這些負面的情緒都暴露出來,不知不覺間就變的越來越小心翼翼。
“你總拿直的彎的說事,擔心我不理解不能接受,擔心我後悔擔心我有一天會又直回去,但直的彎的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江琛的目光深邃,他看着淩盛,眼裡的波濤在更深處湧動着,像是一個深深的旋渦:“喜歡不重要嗎?愛不重要嗎?”
這個問題問住了淩盛,他一時間腦子空白,無言以對。
江琛注視了他一會兒,彎腰拿起沙發上的外套,準備往外走。
淩盛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不想讓他走。
江琛卻掙開了他的手腕,他垂着眼,掩住了眼裡的情緒,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看不見的憂郁和悲傷裡。
“小琛,我……”淩盛立刻又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這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而來,他甚至覺得,是不是他放手了,江琛就會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兩人之間是不是就這麼結束了?
“我暫時不會向我家裡出櫃,你放心。”江琛低低地說:“我尊重你的決定。”
他們之間的問題,并不是出櫃不出櫃能解決的,江琛知道,淩盛也知道。
淩盛覺得自己再不說點什麼,江琛真的就要走了,但一時間他腦子裡很亂,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讓他感覺有點窒息,像是整個胸腔都悶在看不見的玻璃瓶裡,氧氣不夠了,卻逃不出來,不自覺地手指用力,将人緊緊地抓着:“這件事我們可以再商量。”
江琛回頭看他,眼睫垂下的陰影落入瞳孔,是從來沒有過的沉重表情,他像是把心底裡藏了很久,壓了很久的東西在往外掏,全都攤開在淩盛面前,緩慢地說:“淩盛,你真的是在給我留退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