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冷靜一下。”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着我，“叫誰哥？”

風沙迷眼，馬建安原來叫賀建安，後面改回父親的姓，是本家說馬家就還剩他一個獨苗，跪在他媽二嫁男人面前，哭得死去活來，一定要改回馬姓，賀蓮嘻笑着，改改改，反正你們馬家一輩子當牛又做馬，生怕讨命的找不上門。

賀蓮死于心髒病，嫁出去的女兒不能埋在母家，火葬場把這位奇女子燒成灰，秦楷讓馬建安拿好他媽的骨灰，一部分撒在河裡，另一部分他親自送給馬家，秦楷拿着菜刀上門，他們敢不要？不僅應下來，還要做一場法事，搞得越大越好，你們說我老婆是破鞋，是誰挨過千刀萬剮幫你們養親孫子？

法事辦了三天，一天驅鬼，一天驅魂，還有一天留給親生血脈跪别，馬老闆生前沒做過幾件好事，和人開幼兒園居然還能賠，生前就是個喜歡玩女人的賴皮性子，幸虧死得早，不過怎麼死的，街坊鄰居不知道，就過了幾年，他家老太太腦梗住院，别人問了一聲她兒子呢，她啐着唾沫罵了一句，“短命鬼早就去見閻羅咯，養兒就是虧欠賬，死在我前頭，一點都不中用。”

馬建安本來要留在馬家那邊讀書生活，秦楷記起賀蓮生前交代，馬建安不能再跟這些人糾纏在一起，一個斷指的，一個笑面虎的，還有一個白得吓人的女鬼，一定要遠離他們，不然他跟他爸一樣死不見屍，“我最對不起你，如果這輩子先遇見你，可能就不會生下這個賠錢貨。”

離開的時候，斷指攔路，“老哥，你又何必替别人養兒子，都是男人，過兩年重新找一個不都是一樣的？”

秦楷早有準備，拿出一張作怪的相片，裡面四五個人穿着白色裙子，天真無辜地看着鏡頭，有男有女，一個壓在另一個身上，似痛苦似歡愉。

斷指拿起砍刀就想往他身上砍，戴着墨鏡的男人說，“讓他走。”

“老大，他走了，我們就死了呀。”

“人哪有那麼容易死，他敢拿出來，他就不敢說出去，不過是想好好過日子，放他一條路。”

秦楷不想惹事，抱着男孩開着個進貨貨車離開，墨鏡老闆剔牙，露出脖子上大大的金鍊子，“不過秦老弟你要小心啊，哪天不小心掉進絞肉機裡，到時候賣的是什麼肉啊？”

一陣嬉笑，比靈堂的鬼還吓人。

馬建安小小年紀已經懂得很多道理，譬如自己的父親是死在外頭的野鬼，母親是個賣的，繼父也不是繼父，你說一個人平白無故為什麼替人養兒子呢？

不管别的，養都養了，對于馬建安來說，養恩大于生恩，那麼多究極一生想破解的秘密，一個男人單槍匹馬把他從虎穴裡面帶出來，憑着這份孤勇，他也要為他這個父親要個說法，他絕不相信是什麼意外！

“江歲，看在你的面上，我才沒和宋謹計較，你要是聽别人的勸，就離這個宋謹遠遠的，他爸不是個好東西，他也不是。”

我和馬建安不熟，當然是向着我這邊的人，“建安哥，你先好好照顧秦叔叔……”

“江歲，你早晚會給他害死！”

“他不會！”

我不相信宋謹會出賣我，馬建安可以有怪罪的人，但他要找對人，世事因果，每個人都有業裡的。

馬建安在搜索燒傷的花費以及賠償，事發時店裡面有一個學徒，還沒拉出去的時候就沒氣了，樓上又是鄰居，燒了人家半個家，怎麼都要賠的，還好他讓老秦買了份保險。

要忙的事太多了，老秦要是活下來，身上沒有一塊的好地方，還不如死去。

他在醫院門口蹲着抽煙，川流不息的人群，今天的醫院好像特别忙，才過不久又開來輛打架死人的救護車。

他吐了一口煙，“江歲，這趟水太髒了，你别屁颠屁颠地淌進來。”

難不成要一個無辜的孩子跟他們一樣不得善終？

我眼皮突然跳了一下，看見他的身影想起躲在木闆後面的畫面。

“乖乖待着，不要出來。”

“就把她一個人放在那，不太安全吧。”

“不然她跟來我們就不能玩了，你不想去偷看他們在幹什麼嗎？”

“宋謹知道，會怪我們的。”

“你敢不敢，不敢就走……”

兩個小孩總要找另一個小孩做幌子，這樣大家都是嫌疑犯了，不能我做了壞事你就沒做吧？

“你後來去哪了？”我坐在他身邊，記憶裡平白無故出現了他的身影，原來那天我不隻見過宋謹。

我在記憶的抽屜裡，一層層地抽絲剝繭，我掉下井裡的那天，是他和林妍打着宋謹在那等我的幌子，把我騙到廢棄的遊樂園。

“你和林妍在幹些什麼呢？為什麼看到宋鶴成大驚失色，為什麼他隻把我一個人帶走，讓其他人送你們回家？”

我按着胸口，有什麼東西是一直挂在我脖子上的，那個東西是什麼？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