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淵早年在會所做過前台,在浮華城市中,有錢人就是鬼。
林可淵剛入門那幾年還是不谙世事的女人,自诩與那些到内間的女人不同,個個塗着紅唇,再不然就要把一些亮閃閃的閃片塗到嘴上,扭着屁股歪歪斜斜就出去了。
林可淵覺得沒什麼好可憐的,這世上人人都可憐,她老子半夜跑去見小姐摔斷腿,她老媽還不是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着,有些人就是好命,死乞白賴也要活着,她也沒什麼不同,一月整個千把塊,一半要給遊手好閑的弟弟寄去,沒讨半聲好還被他打趣說都在岚間上班了,賣還不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你以為出去了别人能認為你幹幹淨淨?
她也是有脾氣的人,第二個月就把錢全花在自己身上,氣得那讨錢的林皓過來砸場,“下賤的野種,張開腿賣了還裝清高,把錢拿出來,不然我叫你不好過。”
來人叼着一根煙,好不風流,這個地方多的是體态臃腫的老賴皮,給點錢總是把自己當大爺,這麼一個男人倒是紳士風度,但哪又有什麼不同,男人嘛,都是脫下衣服看□□那個東西。
“這位先生,不要在這裡鬧事,我請你喝兩杯酒,幫這位美女賠罪?”
那弟弟也是孬的,人家哄他兩句便覺得自己也如那些人一樣,喝得臉通紅,跟人家大老闆稱兄道弟,不知不覺就簽下了生死契,還以為偷得了個好行當,白日裡當走狗,晚上拿刀在紅燈那塊地方雜耍,林可淵勸不動他,隻說他早晚要出事,家裡小孩不管了?
“管了就有錢?”
再次見到他,林可淵在岚間守夜,岚間白日是大老闆們談事的會所,晚上就是躺在雲裡一進一出的好地方,林可淵端了一整天的酒水,半夜已昏昏欲睡,和另一個人換了班,睡在雜貨間,隻要老闆不來查崗,她就能多休息會兒,恰巧那天司機急沖沖地喊她名字,叫她不要聲張,帶着她到紅區把不成器的弟弟搬回來。
“還好,隻砍了根手指,你曉得他臉多大,搬出老闆的名義搞事,還想睡馬哥的女人,馬哥本來想搞他一條命的,被老闆攔了下來。”
闖禍了,林可淵想,這群人哪裡有這麼好心管一個小喽喽的死活。
“幫我謝謝大老闆。”
司機喝過幾次林可淵煮的湯水,點撥了一句,“你也是老人了,老闆也不放心把你放到别處。”
“我知道了。”
第二年,林可淵聲生了女兒,原本要叫吳妍,老闆不讓,她就去登記上林妍。
老闆生意越做越大,林可淵開始害怕會不會抓,借着養育孩子由頭辭職,老闆看了她一眼,“那你去養孩子的地方工作。”
孩子就像一張白紙,年紀這麼小哪懂得什麼做得什麼做不得,宋鶴成幫老闆起了塊地,老闆用大老婆的名義辦了個私人幼兒園,林可淵在裡面當個生活老師,手裡拿着個相機給半大不小的孩子拍照,“老師,為什麼要撩衣服啊?”
林可淵麻木地說,“這是醫院要求的,看看你們有沒有發育好。”
哪裡有什麼醫生。
林可淵又在學校做了幾年,她察覺到大老闆心氣不順,看上去生意越來越好,但是錢都不敢用,金表都換成随便一個會響的,更重要是林可淵懷的男胎掉了,為了掩護他兄弟的老婆,這也是馬哥那個不長眼的,以為季源起是他初戀,掐着人家脖子要親嘴,林可淵去救季源起被踹了一跤,哭得呼天搶地,這可不是季源起欠了林可淵一條命。
後來吳老闆死了還是活了沒人知道,他們這群人的風聲最靈,老闆出國之前把馬哥搞進監獄了,一切看上去安穩了,幼兒園早就倒閉了,改成了商鋪,原因是附近有工廠,對小孩身體不好。
就是老闆太相信他兄弟,覺得他兄弟不會搞他,宋鶴成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把那些該銷毀的影片收集起來,越看越成魔。
怪不得能成為兄弟,林可淵也不想找什麼讓他照顧她們孤兒寡母的借口,季源起既然欠了她一條命,就要幫她女兒找個好去處,至少遠離這些是非之地。
倆人一合夥把女孩送到宋謹那個學校,林可淵說,“叫你兒子看好我的女兒,要是有人來找她,看到你兒子也不會對她下手,别怪我狠心,宋鶴成答應我家男人的事沒一件做好的,上頭什麼時候翻舊賬我們就什麼時候一起去死。”
季源起賠笑,“說什麼死不死的,馬哥不是死了?你福氣大得很,别去想這些鬼東西。”
岚間的事很快就消失在人們記憶中,真真是應了那句樹倒猢狲散,最是人涼薄。
經濟周期裡,十幾年間倒閉的商店不計其數,一個不起眼的幼兒園根本引不起重視,不過在茶餘飯後交談中蹉跎兩句,“當年有個小孩生病,還叫了好多人去獻血咧。”
宋謹一直悄悄收集着信息,幼兒園不複存在,可那些小孩已經長大成人,時間過得不久,若是存心去找,肯定是能找到一兩個同學的。
他從林妍那裡弄來了一張畢業照,林妍在陽光下眯着眼,宋謹問我,“看得出誰是那個被獻血的男孩嗎?”
我點了點拉着林妍手的那個孩子,“他。”
男孩毫無血色,臉色發白,四肢極細,就皮包骨的模樣,幸虧生在富貴人家,不然一個月都活不過。
“其實這事傳出去有偏差,這孩子受的傷不嚴重,肩骨斷了,他母親才是無妄之災,好好拉着孩子過馬路,偏偏遇到闖紅燈的。”
我感覺真相的那頭是一團又一團的亂麻,我在台風眼的中心,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