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晝城雖然叫作城,實際上卻是一處巨大的異境,城主玄漪仙子于機緣之下得到這一方洞天,便在霞水之上建立起南晝城。”
竹排緩緩駛入另一條水道,葉鸢坐在船頭,從水中拾起一朵順流而下的芙蓉花,順手别在鬓邊,回頭對少年笑道。
“自那以後,南晝存續百年,漸漸變成了當下這座軟紅十丈的水上澤國。”
她說的沒錯,南晝城是活在水系之上的,各種精巧的建築自水中建起,十二座白鹿閣更是華美如宮殿,層層高疊,在水面看,就像摘星台般聳入雲天。
而無論景緻如何瑰麗,白鹿女仍是南晝城吸引修士蜂擁而至的最關鍵原因。
城主玄漪仙子在南晝中豢養許多美貌女子,教導她們修習雙修之法和琴棋書畫等雅藝,調養成一個個色藝兼備、溫柔解語又有助于修行的爐鼎。
這些女子居住在白鹿閣中,因而得名白鹿女。
即使是遠在東明山的雲不期,也在桑洲人的口中聽說過“白鹿美人”的傳聞。
“哪裡說的上是美人呢,隻是鹿罷了。”葉鸢以一種輕而快的語氣說道,“要裹着蕉葉,被炙了吃掉的。”
南晝氣候濕熱,此時她的外裳是一件月白紗衣,更顯得肌膚皎潔,鬓邊的芙蓉映襯她的容顔,竟奪不走半分姝色。
葉鸢稱得上很美,但這種美與這座城,或是“白鹿美人”的名号背道而馳。她并不聽從教誨,把自己矯飾成與雕梁畫棟相配的昂貴絹花,而是就那樣憑自己的心意,不馴服在枝頭上長着,開出花,哪怕是被風雨打落到水裡,也恣意而動人。
少年劍修則沒有過多地注意到她的容貌,但他發現這姑娘很愛笑。
從相遇時開始,無論是怎樣的境況,她好像沒有不能一笑置之的時候。
“你認為誰會是人面狐?”
“九閣位次第一的美人,季蘅。”葉鸢回答道,“但我還沒有十分的把握,得與她見面後才能确定……對了,就算我确定了季蘅就是人面狐,還得再想想辦法如何取信于你。”
“不必,你想要如何試她,我與你同去便是。”
話說到這裡時,竹排行至第九鹿閣旁,還沒有停穩,葉鸢就靈巧地跳下了竹排,下意識地把手伸向少年,想要搭他一把。
但雲不期依舊站在原處,迢迢地望着她:“我的劍太醒目。”
葉鸢稍作猶豫,以為這話的意思應當是要暫且分開走了,于是想收回手來。
但她才微微一動,少年忽然擡手捉住了她的指尖,在肌膚相觸的刹那,雲不期化作一條小小的黑色金目蛟龍,循着她的指掌,盤上她的手腕,葉鸢當下也很快反應過來,将拂起的寬袖放下,把小龍藏進袖中。
葉鸢對把自己扮成一個墨玉镯的小龍感到十分新奇,忍不住用指腹碰了碰龍角,然後順着微涼的鱗片一路摸下去,在快要摸到尾巴尖的時候被小龍不輕不重地抽了一下。
【别亂動。】
少年冷冷清清的聲音傳音入密到腦海中時,葉鸢才反應起來自己好像對小道長耍了流氓。
她連忙端正思想态度,一邊走進閣中,一邊在識海中問道。
【說起來陸道長去哪兒了?】
【拿着玉簡去城中查驗圖譜經緯了。】雲不期說,【松之對陣盤之術的造詣遠勝于我,更容易找到九嬰的藏身之處,所以與我們分頭行動。】
葉鸢心中一動,還來不及繼續發問時,廂房中走出的人叫住了她。
“我四處找你找不到,你去哪了?”季莼失聲驚叫道,“難道你真與蘭閣主夜奔幽會了嗎?葉鸢!你當真不要命了不成唔唔唔……”
“噓、噓。”葉鸢連忙堵住她的嘴拖到一邊,“不要憑空污人清白——你找我做什麼?”
心思單純的小姑娘一下就被轉移了注意力,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季蘅姐姐找我們呢,說要我們為煙芍姐姐簡單地辦個祭禮,送她最後一程。”
煙芍平時不與她們這些小丫頭在一處,交情談不上多麼好,加之季莼不谙世事,對生離死别并沒有什麼真實感,神情中的張皇遠多于悲傷:“煙芍姐姐前一日還好好的,怎麼會一夜就病死了呢?”
看來季嬷嬷暫且隐瞞了魔物的事。
“世事無常。”葉鸢拍了拍季莼的手,“别怕,你這樣體壯皮實的姑娘一定能長命百歲。”
季莼氣得一蹦三尺高,什麼驚慌都甩飛到腦後去了:“你說誰體壯皮實!”
兩人吵吵鬧鬧着走到鹿閣深處,外客少至的小院子裡,九閣脫得開身的幾位姑娘已經都來了,其中被圍繞的是一名極清麗的女子,穿着氣度也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