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康言之鑿鑿,周承甯卻滿腹狐疑。自古男婚女嫁,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聞人康這莫名其妙的想法,他并不能理解,隻要能收獲權力,什麼情情愛愛又有何重要?
難道這小子是想着裝出滿腹深情的模樣,想着攀附上丞相府這棵大樹,便能在官場之中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他蹙眉,其中利益他不能不仔細考量。聞人康身後毫無根基,丞相府對于他這個單憑一身本事步入廟堂之人确實至關重要。但自己手中也并非沒有籌碼,得聞武館能不能存續,不過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情。聞人逸又誤打誤撞被自己派往雲州,生死未蔔。那麼隻餘下的一個兒子,聞人止又如何能不在乎?右相清廉,一心照拂天下百姓,在周承甯看來也還遠遠算不上威脅。
他的目光掃過堂下衆人,君王遲遲不開口,誰也不敢稍有動作。仔細确認了利益的天平還是傾向于自己一邊,周承甯才最終做了決斷:“朕可以為你作保,能保你見右相一面,隻是據朕所知,右相極其看重他這唯一的女兒,他能不能同意這門婚事,隻能看你。”
“草民不敢奢求,叩謝陛下隆恩。”
衆人見此情形,齊刷刷地松了口氣,原以為自己的仕途将要被身邊這不知輕重的武狀元葬送,卻沒想到出現了轉圜的餘地。
剩下人的願望在經過了聞人康這一遭之後都變得無比謹慎,無非是為家中求些錢财、田地,或是有親戚久病不愈,懇請陛下允準宮中禦醫出手診治。
彼時剛剛抵達了雲州的聞人逸,隻在路過城中布告欄時匆匆一瞥瞧到了中第之人的姓名,來不及多開心一秒就被前來街頭的九十五匆匆拽走。
卻不知自家兄長此時已經因為不顧天威求陛下作保,隻為與心上之人見上一面親自求親,而被傳頌在街頭巷尾,一時之間風流聲動京華。茶館中的說書人将這段故事編的繪聲繪色,講述了一位窮小子,辛苦多年隻為博得功名,小心翼翼的接近曾經接濟過自己的富家小姐。聞人康搖身一變,成了多少待字閨中的小姐們求而不得的翩翩公子。
聞人逸看着九十五一言不發,隻拽着自己,步履匆匆,隻管悶頭疾行,甚至已經路過鬧市行至一處清冷小巷,還是沒有要停下和自己寒暄兩句的意思。他終究是沒再忍耐,開口道:“九十五,我們這是往哪去啊,這麼久沒見,我們不應該友善的交流,互相問候一下嗎?”
他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仿佛點了九十五的穴位,他猛地停在原地,回過頭,聞人逸帶着慣性向前一步,險些被九十五絆倒。
“你還說,誰叫你來的!”九十五壓低聲音,語氣兇狠的像一頭猛獸,此刻正對敵人發出低聲的咆哮。
聞人逸并沒預料到自己前來竟會引起對方這般的反應,原以為二人好不容易重新聚首,能坐在一起閑談着近日裡發生的新鮮事,聞人逸可是準備了一籮筐,如今剛一見面就被九十五打破了所有幻想,聞人逸也氣憤起來。
“我正式得了首領批準,用不到你多嘴。”他冷冷的開口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情緒。
九十五見他這樣子,更是心頭火起,“憑什麼得了批準?憑你向首領撒謊說你知道隐宗的位置?”
見謊言被點破,聞人逸一下子有些羞愧起來,但還是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氣的模樣,“那又如何,進入察衛營這麼久,根本沒有人承認我,即使我比武曾經赢了你,他們還是将我當外人,如若不抓住這次機會,我恐怕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你這是胡來!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九十五厲聲呵斥道,聞人逸也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你也少用那莫名其妙的長輩姿态壓我,你我二人本也隻是素不相識,如今站在同一戰線上,生死有命,也用不到你來多操心!”
話音剛落,聞人逸注意到九十五怔愣了片刻,随即平和了下來。
說到底,兩個素昧平生之人,在這麼個危機四伏的組織中謀生,卻能相互關心和擔憂,這本就難得,聞人逸應該感激才對,但面對着九十五僞裝成指責的擔憂,他還是一時間失了分寸。他剛想着開口道歉,九十五卻已經轉過身向前走去,語氣平靜的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發生過:“我們先出城,有線人在城外的樹林等着接頭。”
聞人逸匆匆跟上,想了想還是開口,“九十五……”
"不必多言,你說的沒錯,任務要緊。你比預計時間晚到了些,快走吧。"
聞人逸剛剛開口就被打斷,九十五走在前面頭也不回的開口,将聞人逸的話盡數堵在口中。他張了張嘴,最終賭氣地什麼也沒說出口,心中的愧疚也化作不被理解的怒火,讓倔強的兩人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