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那日,于哨兒與常青将一筐艾蒿擡進縣衙後院,往各個房門上布置。李棋墊腳伸長胳膊,正往門楹上挂,一不留神,脖子裡紅豔豔一團吻痕從領口露出來。于哨兒見了嘿嘿一笑,打趣他道:“喲,瞧這細皮嫩肉的,叫什麼蟲兒咬成這樣?走,我跟你上屋裡打打去!”氣得李棋抄起兩根艾蒿往他身上抽,常青在旁笑得直不起腰。
其實主仆二人回到縣裡不久,于哨兒與常青便瞧出他倆之間起了些變化,沒少窮嘴逗李棋玩,隻是不敢當着李鏡的面造次。起初李棋還扭捏着嘴硬,後來被他們說得多了,也覺得瞞不住,便不再假裝。
三人笑鬧正歡,忽有巡街衙役來報,說一匹快馬進得城來,是州府來的喜報。
李鏡聞訊理冠迎出縣衙,走差人奉上報文:李棋考中鄉貢頭名,州府發下解狀,着他金秋進京參加省試。李棋跪接了,李鏡依慣例掏出幾角碎銀,請走差人“同喜”。
回到衙内,于哨兒與常青合力将李棋擡起往空裡抛,口裡不住呼喝着歡慶。李鏡自然也喜上眉梢,卻在不經意間漏出一聲輕歎。
到晚夕宴罷衆人散了,一進房門李棋便撲進李鏡懷裡,摳着他手心乖巧道:“我不去考的。我早想好了,就當個幕屬,早晚伴着公子,哪兒也不去。”
李鏡推開他正色道:“說的什麼傻話!百裡挑一選了你,你不考,平白浪費個名額。”
“明兒公子替我叫個車,我去上覆州府,叫他們換個人兒便是。”
李鏡悲欣交集,按着他兩邊肩膀,軟語勸道:“我知你心意。隻是如今我與靖王殿下生了龃龉,少不得被裹挾進他們叔侄兩的争鬥,隻怕将來出事、護不住你;你若有功名傍身,他人便不能随意傷你毀你,也好教我放心。”說完以拇指撫摩他臉蛋,換上笑臉又道:“等你成了天子門生,往後在官場上于我也有助益不是?”
李棋想了想,道:“若真有那一日,我便效法王少府,向吏部請命,回江都做個縣丞、主簿,仍與公子作伴可好?”
李鏡捏捏他臉佯嗔道:“敢情我就該在這江都任上耽擱一輩子、不得上進了?”
李棋慌忙搖手,連聲“呸”自己,又把李鏡逗得忍俊不禁,吻他額角道:“待你高中了,我便求左閣老,在集賢院抑或國子監為你謀個執筆,你等着我進京,也好讓我有個盼頭,嗯?”
李棋聞言在他懷裡骨湧着撒嬌,說“等不了”、“一日也等不了”,兩人便又黏糊糊親作一團,厮纏了半宿。
從此李鏡便不許李棋做那些雜事,一味敦促他研讀經文、練習策對。有時李棋累了、嫌煩了,便趁李鏡升堂公幹,央求于哨兒和常青帶他往街上玩耍。
這日李鏡由趙平引着去郊野視察夏訊防務,囑咐李棋留衙作文。可他剛一出門,李棋便招呼那倆猴兒帶他上街。三人湊了幾串錢,合計着午間在外打牙祭,一路說說笑笑,往飯鋪去。走到江邊,見碼頭一艘雕梁畫棟的大舫正緩緩靠岸。
“嚯,好氣派的船!”于哨兒手搭涼棚贊歎道,“走,看看去!”
李棋大呼“走運”,三人一陣風似的朝棧橋跑。
附近鄉民紛紛圍攏上來看熱鬧,不一會兒便把碼頭塞得水洩不通。三個小夥子腿腳麻利,又舍得擠,占了前排好位子。
李棋忽然瞥見桅杆上挂的竟是面螭紋幡,張嘴愣住了。此時船艙裡沖出十幾個軍漢,使佩刀将棧橋上的人推開,強行開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