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貨怎麼來了?李棋皺眉咋舌,扭頭想走,卻已擠不出去。
吳郡王李炎提袍出得艙來,一眼瞧見李棋杵在岸上,立即笑逐顔開:“棋兒來迎本王?你怎知我來?該是你我心有靈犀……”
李棋急中生智,兩手抱拳高高舉起,揚聲打斷他道:“吳郡王大駕光臨,請恕我等失迎之罪!”
鄉親們一聽來的是郡王老爺,慌忙推搡着撿地兒下拜,碼頭烏泱泱亂作一團。軍士們見場面混亂,生怕把他家王爺擠着了,便急忙護着李炎通過棧橋,往岸邊停的車上趕。
李炎扭頭仍想招呼李棋,卻被屬下挾着快步前行,無法駐足。
到了車上,李炎方才反應過來,小美人兒哪是來迎他,分明是不願搭理他,瞬間便如冷水澆頭,好不失落。
這李炎為何不請自來,話還要從他與李鏡主仆二人在驿站分别後說起。那天李鏡用信劄與他換回了李棋,他回到車上,啟程後卻莫名覺得有些空落落的。習慣了李棋在他對面靜靜舉着卷書,這下車廂裡剩他隻影兒一個,倒覺得更加煩悶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一個繁華大鎮,找小相公陪了他幾日,重新上路後那種怅然若失的苦悶卻又找上門來。如此反複幾遭,終于回到吳郡封地。
一日他在街市上閑逛,老遠望見前面有個背影兒,竟與李棋十分相似。他心頭一亮,沖過去把人肩膀扳過來,發現認錯了人,心口便是一跌。至此他終于意會到近來他一直寝食難安、始終不得痛快的原因,他是在想李棋。
想有什麼用?人家一心撲在李鏡身上,哪有他的份兒?回憶李棋與他置氣時炸毛小貓兒似的可愛模樣,他心裡酸酸澀澀,倒别有一番滋味兒。
李炎行走歡場幾年,素來灑脫不羁,初次動了心,卻戀上這麼個毫無指望的對象,想來便覺十分郁悶。可消沉了幾日後,他又耐不住寂寞,沒心沒肺地浪開了。從此他專挑讀書人下手,吳郡稍有姿色的名士才子,被他勾搭個遍,有幾個身子輕的,便上了他的床。到底哪一個也不似李棋驕矜貌美,聊作慰藉罷了。
端午前後,李炎聽某個床伴在枕席間發感慨,說揚州府鄉貢發榜,榜首是淮南公子身邊的書童,果然還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李炎便動了心思,這天大的喜事,不得去道賀?又能見上一面了。他興奮莫名,四處搜羅小巧貴重的文房,湊了一整個朱漆大盒的禮物。可漸漸卻猶豫起來,他一個王孫貴胄,上趕着跑去給别人的家奴送禮,忒荒唐了。如此便糾結起來,去還是不去左右搖擺,一天一個主意,鬧得覺都睡不好了。
就這麼煎熬了半月,一日他遣散衆人,獨自在淨室裡想心事,又拿出他父王寫給李赟那些信來。看了幾十遍不止,有些詞句他已熟讀成誦,那最後一封卻始終覺得不大通順。
他的确是由探花郎左峻開蒙,可李赟卻從沒履行約定教過他;身為父王獨子,爵位與封地本來就該他來繼承,有什麼好特意說明的?總覺得兩人最後一段通信,不該是這樣無聊的廢話,可除了“躲過靖王毒手”幾個字,着實沒什麼有用的信息。
這幾天李炎時常想,李鏡憑什麼得李棋青睐,不過是因二人長年相依為伴,近水樓台罷了;若是換換,李棋從小是他李炎的書童,如今就該是他抱得美人了。帶着這扭曲的念頭,又一次默念那封信時,他突然産生了與以往不同的理解。
正确的鑰匙一旦插入鎖眼兒,命運之門便向他打開。他有了必須親自去一趟江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