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行爸爸的葬禮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雪。
絨毛般的細雪漫天飛舞,有一些鑽進了羅密歐的衣領裡,貼在他的皮膚上,被體溫融化。
羅密歐抖了一下,他搓了搓手,前幾天天氣還比較溫暖,從昨天晚上開始,氣溫驟轉直下,今天早上更是直接飄雪,他心裡想,離下雪的季節還有很久吧,為什麼今天忽然下雪了呢。
羅密歐縮着腦袋,坐在椅子上,看着神父站在那隻黑色的厚重的棺材旁,捧起一本厚重的書,神情莊嚴地說些禱告之詞,都是些什麼上天堂啊,神的保佑啊之類的話術。
來參加這場葬禮的人不多,除了爸爸的二婚對象,還有一些爸爸生前的好友,羅密歐的原生父親沒有參加這場葬禮,這似乎不奇怪,羅密歐也不指望他能參加。
這場葬禮上,除了神父,其他賓客幾乎都不說話,羅密歐也隻是定定地看着爸爸的遺像,爸爸在遺像上的樣子,比他生前的時候體面多了,臉頰飽滿,沒有黑眼圈,帶着溫和的笑。
總覺得這樣的爸爸有點陌生。羅密歐低下頭,算了,這些都不重要,反正他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他們已經是陌生人了,血緣上,精神上,物理上,神學上,各種意義上的陌生人。
葬禮很漫長,但總會結束。結束後,羅密歐剛從椅子上站起來,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是先生。先生闆着一張臉,羅密歐看不出他有沒有為爸爸傷心。
先生讓羅密歐跟他來,就在剛剛,羅密歐的父親聯系先生,說他已經到這裡,要接羅密歐回家。
*
就這樣,羅密歐搬去了父親的新家庭裡。
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所有人都默認他的想法無關緊要,羅密歐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在哪裡都一樣,他是一個被踢來踢去的皮球,一隻被人暗暗唾棄的過街老鼠。
與爸爸離婚後,很快父親和一個Omega組成新家庭。
原本出軌成瘾的父親,在經曆了一次婚姻的失敗,忽然變得成熟了,他與Omega生下了一個新的孩子,将這個孩子視為新人生的開始,他開始沖奶粉,換尿布,工作再忙也會抽出時間,每天推着嬰兒車出門散步,順便把家裡的垃圾丢了。
而羅密歐的到來,就像是一個從生//殖/腔帶出來的胎記,明明已經做手術去除,卻總是在某些時候忽然複發找存在感。
這些矛盾在羅密歐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的時候,還不明顯,等羅密歐徹底進入青春期,變成一個青少年,所有矛盾像地雷似的直接全部爆炸。
後來,父親實在受不了羅密歐把他的新生活攪成泥潭了,但礙于星際帝國對未分化的青少年的保護法,父親偏偏不能拿羅密歐怎麼辦。
最後,父親把羅密歐丢給一個遠房親戚寄養。
這個親戚是一名星際軍隊的退伍軍人,他的腰部受傷半癱而退役,但星際聯邦政府給他配備了家政機器人照顧他的日常起居,所以羅密歐無需負擔照顧他的責任,他隻需要好好呆在親戚的房子裡,直到成年,親戚每個月就能從他父親手裡得到一大筆寄養費用。
親戚的性格古怪,經常動不動對家政機器人發火,好在一般情況下他不會為難羅密歐,更多的時候,他會直接把羅密歐當作一個透明人,或者家裡一個會移動但是不會說話的肖像畫。
很好,羅密歐巴不得這樣,雖然這樣的日子有些孤獨,但是起碼平靜。就這樣,過了幾年,羅密歐終于高中畢業。
幾年的平靜生活,讓他能夠把所有專注力都放在學習上,他成績一路直升,以優秀的成績被首都星主城區排名最好的大學錄取。
直到一場畢業遊學活動,打破了羅密歐看似平靜的生活。
*
結束了兩個小時的星際飛行,聞恩剛剛走出飛行站,明媚的陽光毫不客氣打在他的臉上。
他放下行李箱,深呼吸幾口新鮮空氣,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肩膀關節,攔下一輛出租車。
“您要去哪裡?”幫聞恩把行李放好在後備箱後,出租車司機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聞恩擡起頭,凝望着上空,遠處,飛行器穿梭于大氣層,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劃痕。
“家。”聞恩凝視天空,“我想回家。”
出租車司機:“……我的意思是給我一個具體的地址。”
“噢。”聞恩念了一段地址後,又說道:“抱歉,我剛剛在航線飛船上看了一部叫做《愛郁之城》的電影,有點入戲。”
這是一部近期上映的文藝歌舞片,據說口碑不錯,兩位主角的感情線很感人很虐戀,讓無數alpha沉默,Omega流淚,beta感慨。
“我知道。”出租車司機打開後座車門,示意聞恩上車:“自從這部電影上映以後,我已經接待了好幾位記不清家裡地址的文藝青年顧客了。”
“哈哈,這樣。”聞恩撓撓頭,笑了一下。
他的家離飛行站很遠,出租車開了有兩個小時,終于到了,好在一路上并不無聊。
司機是個健談的人,他還有個副業是流行音樂制作人,他的車載音響旁邊放了一箱子的CD,天知道,在這個被流媒體音樂稱霸的時代,實體CD得有多麼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