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家裡。
沙發旁的地毯上,兩個人面對面坐着。
剛吃完火鍋,池暮整個人都要被腌入味兒了。
沈榆一臉嫌棄,冷着臉,“手。”
池暮手心向下,伸到她面前。
一旁是開了蓋子的藥箱,一捧微型的黑色電子設備堆在盤起的腿邊。
池暮的手腕被面前的女孩拽了過去,指骨上歪歪扭扭的創可貼被一塊兒一塊兒地揭下。
她的動作并不怎麼溫柔,差點連皮帶肉都要撕扯下來。池暮盯着她的動作,眉頭也沒皺一下。
“下次不要這麼貼。”沈榆将撕下來的創可貼捏成一團兒扔進垃圾桶裡,拿着碘酒給他擦,囑咐,“……也不要受傷。”
池暮笑了一下,斟酌着字句找了一個合适的詞語來形容——
“你……關,心?”
沈榆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後按下棉簽的力道大了些,“我隻是不想你給我添麻煩。”
“這裡不是小說世界,你在恐怖遊戲裡的複活甲也都清空了,若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這是文明社會,所以,能動嘴的時候就不要動手。”
沈榆邊說着邊開始纏紗布。
池暮沒有回應。
察覺到他似乎安靜得有些過分了,沈榆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眸子裡的防備之色不減,像是在打量池暮有沒有憋什麼壞。
可他也看着沈榆不吭聲,像個待機的小機器人兒。
沈榆眸子一眯:“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蓦然對視,池暮瞳孔閃爍,手指忍不住蜷縮着往後掙脫,下一秒便被沈榆皺着眉抓了回來。
“别亂動,還沒好。”
打蝴蝶結大概是每個人的必備技能,順手的事兒。
指尖擦過虎口,溫熱的皮膚相貼,又分開,沈榆的手指熟練地翻飛,對稱又整齊的蝴蝶結逐漸出現在了池暮的手背上。
池暮蹙着眉摸了摸發燙的耳尖,看着她靈巧地打着結,繃着臉道:“不要這個。”
沈榆繼續調整形狀,必須要讓兩邊贅餘的紗布一樣長短,像她挑的水果蔬菜一樣養眼才行,于是自然而然地敲打他:“你有得選嗎。”
有人服務就不錯了,他還挑上了?
“可是好醜。”他試圖讨價還價。
“沒你的疤醜。”沈榆吐槽的語氣又忍不住兇了起來。
隻是兇完以後,她自己先愣住了。
她曾經一個一個敲下的文字似乎變成了畫面在她的面前浮現——
【池暮要殺的偏偏就是沈青辭,阿榆怎麼可能忍住不動手?】
【“阿榆,别沖動。”沈青辭摸着她的腦袋,被池暮折斷的另一隻手隻能無力地垂在身側。】
【阿榆收回了大刀,笑得乖軟,“哥,你先随小文他們回311區人類基地治療,我收拾一下東西,随後就到。”】
【阿榆親眼見着幾個人走遠了去。】
【而後臉色一沉,迅速殺了回去。】
【……】
【白色的實驗室内,阿榆将人釘在牆上,在他的手心裡刻了一刀,又一刀,笑着劃出自己的名字,警告道——】
【“記住了,以後再見到這個名字,滾遠一點。”】
【……】
沈榆都想起來了——
他第一次出場,是為了加速男女主感情升溫來着,共同面對一些危機,總是百試不爽的感情線推手,他就是那個危機。
隻是沈榆沒想到随手寫下的危機,成了後來故事的隐患,變成了女主“她”和男主“沈青辭”繼續發展的障礙。
或許是後來又受了很多次傷,他手心裡的疤痕黏連在一起,模糊不清。
也就是從那個情節以後,她寫下的戀愛故事開始崩壞,走向恐怖驚悚。
沈榆擡眸,望進了那雙一眨不眨的黑眸。
“想起什麼了?”池暮似笑非笑。
沈榆默默地把蝴蝶結扭了扭,終于調整到最順眼的樣子:“洗澡别沾水。”
“……我睡覺去了。”
沈榆簡短地結束疲憊的一天,率先站起身來朝着屋子裡走去。
池暮似乎無意與她計較,瞥了一眼身旁的這堆黑色小玩意兒,喊住了她。
“沈榆。”
“這些,不處理嗎?”
沈榆背影漸漸停下,轉頭,看着他手邊的一堆陰損物件兒,沒什麼特殊的反應。
隻是随口胡謅,淡淡開口:“牌子不錯,耐用,明天挂二手網上賣了,能買大手機,留好了。”
随後,轉身離開。
池暮擰着眉毛,與地面上的小土堆一樣的監控設備大眼瞪小眼,而後認命地一個一個撿起來扔進抽屜裡放好。
關門的聲音傳來,沈榆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樓梯拐角。
池暮看了眼隻有一個主卧的二樓,又看了眼沙發。
池暮甚至不需要上樓驗證,她一定是把房門反鎖了。
下午他試過了,樓下的浴室裡沒有熱水。
這晝夜的溫差又不是說着玩玩的。
池暮默默地給自己披上了毯子,朝着浴室自言自語地走去……
“還報什麼恩啊……”
“這麼沒良心的女人,讓她自生自滅算了……”
*
沈榆今晚又做夢了。
或許是故地重遊,她夢到了這裡,這個房子,那場大火。
夢裡的火燒得更加嚣張。
媽媽在紅色的火光中痛苦翻滾的身影在記憶裡又烙了一遍。
女孩的哭啼聲沖破火光,将沈榆驚醒。
醒來時,視線一片昏花,什麼都看不清楚,仿若一瞬間回到了在病床上醒來的那些日子。
沈榆心跳空了一拍,慌亂地抓向四周,“哥!”
下一秒,她的手被一隻大掌牢牢握住。
粗糙的觸感摩擦着指腹,溫熱的指尖勾着她的手心。
熟悉的腔調在耳邊響起,“喊錯了,再來。”
“池……暮?”
沈榆愣了愣。
記憶交錯着閃過眼前,沈榆精神恍惚,腦袋沉重。
這一覺睡得還不如不睡。
池暮含笑應道:“嗯。”
沈榆的眼前漸漸明晰,雖然不至于看不清楚,視線範圍卻比之前小了很多。
隻見池暮在床邊的地面上坐着,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握着她的手,笑得露出月牙眼來。
“你想搞偷襲?”
沈榆防備,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大半夜哭得跟見鬼了似的,我不得來看個笑話?”池暮歪了歪頭,憋着笑意,手上的力道更緊了一些,“還有,抓着我的手不讓我走,我有什麼辦法?”
他似乎笑得更開心了,房間裡的暖氣烘得他臉頰泛紅。
看他笑,沈榆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眼睛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