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路人的尖叫、救護車和警車的鳴笛,還聽見有人說“這個還能搶救”。
隻是這次多了别的聲音,岸舟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急切又虛無缥缈。
直到自己的掌心被握住,那種虛無才轉變為真實。
許池甯覺得臉上涼涼的,她有點茫然:“下雨了嗎?”
“嗯,下雨了。”岸舟拿出紙巾擦掉她臉上的鹹淚,“你看起來不太舒服,我們先回酒店吧。”
“好。”許池甯後怕地看了眼那個路口。
吵架的司機早就散了,恍如什麼也沒有發生。
世界仍在正常的繼續往前走。
難怪會失憶。
難怪自己不願意想起來。
原來在那段記憶裡,自己是害死父母的兇手。
畫面如同潮水般湧現,許池甯想起那天的場景——
當時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最後一次複診時,便特意叫了父母千裡迢迢趕來。
為了展示自己身體真的無恙,她還特意開車去接老兩口。
誰曾想,上一秒還在說說笑笑等紅綠燈的他們,下一秒便被失控沖來的車輛撞翻。
那車主是故意的,一心求死,車上甚至還準備了易燃物。
那場事故,許池甯成了唯一活下來的幸存者。
潛意識裡,她認為是自己害死了父母。
如果沒有叫他們來,哪怕沒有臨時起意開車,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所以,她是共謀。
所以,她将這一切忘得一幹二淨,還把岸舟拉進來當做“保險”。
酒店内。
許池甯将這件事說給岸舟聽後,對面的人沉默了許久。
但她能理解,安慰如果有用的話,自己早走出來了。
感同身受這個詞本就很虛幻。
岸舟将剛送到的熱飲遞到許池甯手裡,沒有多說安慰的話語,反而稀松平常地講起了故事。
“以前有個孩子,他的父親是殺人犯。”
這個故事剛一起頭,許池甯便知道那個孩子說的是誰。
她知道岸舟家裡情況複雜,隻是他從不主動說,她也不會多嘴問。
“但其實那個孩子知道,他的父親是為了保護他媽媽,失手殺了人。”
“可是說到底,他的父親真真切切背負了一條人命。于是被關了進去,還沒等到刑滿,就突發惡疾去世了。”
許池甯的手從熱飲上挪開,覆在他的手背上,有點冰涼。
“這個孩子話不多,總是被欺負。”岸舟盯她一眼,繼續娓娓道來,“他以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要出人頭地,讓他母親後半生能夠衣食無憂。”
“可惜他的母親經受不住打擊,加上年紀大了,精神方面出現了些問題。”
“她不認識自己的孩子了,她整日咒罵她的孩子是外面跑來的小孩,甚至沒等她的孩子長大,就自己搬到了鄉下去。”
“後來,孩子終于有了些出息,有能力給她更好的生活了。可每次想去把她接回家,都會被打出來。”
“再後來,她也去世了。直到去世前,她才想起那個被遺忘的孩子。她說了很多句對不起,最後對孩子的期望隻留下一句,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快樂。”
岸舟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正在說别人的故事:“我說這個不是想博得你的同情,隻是想告訴你,活着的人,總是要繼續往下走的。”
“如果伯父伯母還在,他們也會希望你能夠平安、健康、快樂。”
現在沉默的人輪到許池甯了。
她不語,心尖微疼。
到底誰更慘?或許說半斤八兩也不為過吧。
岸舟反手握住她的手,順勢起身。又輕輕用力,将人扯進自己懷裡。
許池甯被圈入他的私人領地,鼻息間滿是他的清冽味道,在此刻蓋過那些血腥,變為安心。
“我也希望你能夠永遠的平安、健康、快樂。”岸舟松開她的手,轉而輕拍着她的背。
像是哄小孩兒那樣。
“嗯。”許池甯聲音悶悶的,“其實我一點都不願意想起來的。”
她習慣了逃避,甚至開始惱怒為什麼自己要想起來。
“你聽過一句話嗎?”岸舟摸着她的發心,“遺忘才是最後的死亡。”
“你能記得他們,他們就會永遠在你心中。”
這是個沉重的話題,許池甯不想再說,也不知道怎麼說。
她心情很複雜,本應該傷心才對,可聽了岸舟的“故事”後,她又覺得是不是應該把這種難過的情緒分一小點給他。
“總得往前走。”岸舟桎梏着她的肩,讓她擡頭與自己對視,“我們回家吧。”
“富貴還在家裡等你呢。”
許池甯胸口的石頭雖然沒能完全卸下,但此刻卻因為他的話輕了不少。
她抿着唇,過了好半晌,才擠出個不算太難看的笑:“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