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潤呼吸一滞,渾身上下沒一處是不疼的。他嘗試着動了動,想站起來,随着他曲腰的動作,腹部傳來一陣劇痛,害得他不得不躺了回去。
裝熱湯的不鏽鋼鐵罐跌到了邊緣,再也支撐不住,滾燙的熱湯傾瀉而下。
絕望處,梁潤生出了一股力氣,一咬牙,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有驚無險的避開沸騰的熱湯。他順勢站了起來,感受到心燭的力量在傷口處流轉,疼痛大大減緩,取而代之的是陣陣暖意。
他從來不敢小瞧熒河,但也想不到,熒河一拳一腿便将自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一戰,一開始自己就處處落了下風。
真強啊,這家夥。
“心燭也不過如此嘛。”熒河縱聲大笑。
人人忌憚的心燭不是也被他打倒在地了嗎,這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熒河信心大增,可也不敢大意輕敵,右手一抓,一張精緻的黑色大弓出現在他手上。
是暗牙。
看來熒河要動真格的了,梁潤提高警惕,同樣祭出了自己的純白之劍。
熒河眼睛微眯,張弓拉滿,一支通體漆黑的箭矢成型,搭在弦上蓄勢待發,它的目标——梁潤的眉心。熒河松了手,黑色的箭矢化作一道淩厲的黑光,帶着雷霆之威射向梁潤。
梁潤雙手持劍,嚴陣以待,純白之劍劍身發出淡淡的白光,他擡劍一斬,想要硬碰硬,将黑箭斬落。出乎意料的是,黑箭緊貼白劍,一番纏鬥之後,白劍斬落黑箭,但也被黑箭的餘威震退數米,好半天才穩住身形。
“這招叫以柔克剛,”熒河陰笑道,“你能接住我幾箭?”
梁潤心中生出了難以言喻的挫敗感。熒河戰鬥經驗太豐富了,一招之後,還有數個後招應對,把他壓制得死死的。單憑力量,霸道的心燭略勝一籌,可熒河勝在謀略。比如剛才那一箭,斬斷簡單,可誰能想到它以巧奪力,自己反倒吃了大虧。
要輸了嗎?
梁潤不怕死,他怕的是,就這樣死了,到了地下他怎麼面對郭遊?如果他輸了,他怎麼面對他的朋友們呢?不,不可能,他絕不會認輸!他跋山涉水走到這裡,可不是來認輸的。他一定要赢!
這樣想着,梁潤内心反而沉靜下來,不能再被熒河牽着鼻子走了,必須想出對策。
有了。
常言道: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嘛。管它什麼剛勁,柔勁,巧勁,我一招不接,一一躲過去就是了。
“試試就知道了。”梁潤平靜道。
熒河乘勝追擊,再次射出一箭,這一箭犀利無比,破風而來。
心随意動,純白之劍平穩地懸在梁潤的腳邊,他躍至箭上。白劍帶着梁潤直刺蒼穹,輕而易舉地避開黑箭的攻擊。
熒河反擊極快,連續射出第三、第四、第五箭。
人與劍心意相通,白劍劃出一道不可思議的弧度,把三箭都甩開了。
“想躲?”
熒河右手拿弓,左手結印,兩支長箭出現在他手中。長箭箭頭銳利無比,閃爍着不容忽視的光亮。長箭飛射而出,在空中糾纏蜿蜒,留下兩道美麗的波浪線條。
梁潤禦劍躲閃,兩箭拐了個大彎,一左一右向梁潤逼去。
白劍在前,長箭在窮追在後,白劍試了幾次都沒能擺脫兩箭的圍追堵截。
熒河得意至極。
就在這時,梁潤自毀似的撞向馬路邊的電線杆,眼看就要真正撞上了。電光石火間,白劍改了方向,幾乎是貼着電線杆往上沖。長箭來不及收勢,深深插進電線杆裡。
熒河猜到了梁潤的意圖。
自己不斷出箭攻擊,梁潤隻需要禦劍躲避,如此一來,自己的消耗一定大于他。而心燭的力量本就厚重,比消耗,燭影是弱勢的。
我偏不讓你如願,熒河心想。
熒河收了暗牙,對梁潤喊道,“不打了!”
不打了?梁潤疑窦暗增,禦劍飛在高處,不敢輕舉妄動。他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熒河道,“有本事就來找我。”說完,他若無其事地走進一家店鋪,消失了。
這下主動權又回到了熒河手上。暗牙對上純白之劍,以巧取勝為上策,現在梁潤和熒河,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暗處的熒河可以靜候良機,給予梁潤緻命一擊。
梁潤在天上飛了幾圈,不見熒河其人,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他隻得重新回到地上。由于距離太近,共情也沒了作用,他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進了那家店鋪。
這是一家成衣店,貨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服裝。店鋪不大,一眼就能看到頭,但排排衣服之間容易藏人,熒河就藏在其中也說不準。梁潤耐着性子搜尋,找了半天一無所獲。
搞什麼?又要和他玩捉迷藏嗎?
梁潤走出去,又找了幾家,找得大汗淋漓,連熒河的影子都找不到!一擡頭,覺得結界大得離譜,處處是藏身之地。這要找到什麼時候?他開始慌了起來。
結界外。
金組長帶着大批人馬趕到。半鬼們混在人群中,把印着鬼頭的黑旗插在指定的位置上。
“組長,滅靈大陣已經擺好了。”一個黑衣青年道。
“嗯。”金組長道,“下去吧。”
“老金,”村上涼月道,“張會長那邊還沒消息,你的做法是否太激進了?”
風把金組長的黑袍吹得獵獵作響,他神色淡漠,“張會長去了鬼蜮,不知歸期,我才出此下策。但我已經差人說明,這個你自不必擔心。關于你說的激進,我并不認同。”
“我知道你的意思,”村上涼月說,“燭影和心燭之間的大戰,消耗巨大,無論是誰活着走出來,必然元氣大傷。到時候移苦修來撿這個便宜,将他們除之後快。”
“心燭危害巨大,熒河已經叛變,”金組長緩緩說道,“他們都得死。”
村上涼月攏了攏寬大的袖袍,“滅靈陣是張組長壓陣。你臨時上場,要是敗了,移苦修元氣大傷,我們賭得起嗎?”
“不是賭不賭,是必須要賭。”金組長說,“形勢所迫,容不得半點猶豫。”
“形式所迫?吳大人出關後還怕什麼熒河嗎?”村上涼月停頓了一下,開口道,“吳娛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一心為公,絕無半分私情,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金組長的聲音充滿了威嚴,但寬大袍子下,那隻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緒,“至于吳娛。為吳大人犧牲是那孩子的榮耀。”
唐拉德走過來,“金組長,張會長的通知到了。”
金組長和村上涼月一齊看過去。
“說了什麼?”
“允。”
——
網吧。
室内昏暗,收銀台的招财貓搖動手臂,招攬顧客光臨。桌面上的鼠标鍵盤淩亂擺放,一些桌上還留着桶裝泡面,泡面的水已經冷了,水面凝結一層薄薄的紅油。
梁潤打開網吧内所有的大燈,整個空間照得亮堂堂的。大廳沒人,裡面還有個用兩塊簾子隔開的小隔間。
會不會在那裡?
梁潤手持白劍,心中跳得厲害,憑借心燭和燭影的感應,他直覺熒河就在裡面。
他用劍挑開簾子,同時做好了進攻的準備。這時網吧的燈突然全部滅掉,下一秒又全部亮起。
一道黑影從隔間閃出,奔向門口。
“熒河!”
這一招打得梁潤措手不及,他立即追了出去。跑出大門後,熒河早就跑遠了。
又是這樣,每次都在即将得手時,被他逃脫!
梁潤一面苦苦尋找熒河,一面要預防熒河暗箭傷人,在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況下找了快一個小時。熒河故意露出馬腳,又能輕易逃走,簡直是在把他當猴耍!
梁潤要被他搞瘋了,他忍不住在門口喊道:“熒河,你給我出來!”
“熒河,你給我出來——”
回答他的,隻有自己的回音。
這樣下去,要找到猴年馬月?到時候,熒河還沒找到,反倒是自己先崩潰了。
“我不找了!”
依舊沒有回應。
梁潤來了個主意。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設置結界消耗太大,這樣耗下去連心燭唯一的優勢都沒了,不如自己走到最顯眼的馬路中央去,以自己為誘餌,引誘熒河出來。
試試吧。
梁潤走到十字路口中間,随意把純白之劍放到旁邊,就地坐了下來。他手上翻書,就這樣修煉起來了。
周圍房屋鱗次栉比,無論是藏身,還是偷襲,都是極佳的位置。身處空曠路中央的梁潤毫無遮擋,連劍都不拿,就這樣明晃晃地暴露在敵人的眼皮下。
明明知道梁潤搞的什麼名堂,熒河還是心癢難耐。
機會難得,你既然上趕着送死,就被怪我不客氣了。
百米開往的五樓的一處房間,熒河射出一箭。
雖然有所防備,可熒河根本沒給他躲閃的機會,梁潤被黑箭射中左肩!強大的沖擊讓梁潤往後一仰,整個身體被擊倒在地。肩頭疼痛無比,梁潤倒吸一口涼氣,握住黑箭,用力一捏,黑箭化作一團黑氣,随後消散。
熒河跳出窗外,浮在半空中,“梁潤,你死定了。”
他引弓搭箭,奇怪的是,弓弦上的箭矢居然是純白色。随着熒河拉弓的動作,白色箭矢面前,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圓形光暈。光暈裡,成千上萬支黑箭與白箭整齊劃一地指向梁潤。
左肩的傷口仍在流血,梁潤卻不去管它,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重新拿起了純白之劍。
妄圖隻用一劍對抗我?可笑。
“讓你嘗嘗萬箭穿心的滋味。”說完熒河松了手上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