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有言,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若是兩道相互沖撞,則可從此界進入陰界。
黑夜中獨月閃爍着清冷光輝,山林小道空曠寂靜無聲。
而路中央站着一個身着淡粉衣、墨發披散至腰間的窈窕女子。
女子面若桃花,唇瓣殷紅,一雙杏瞳又黑又亮。
分明是令人心生遐想的美麗容顔,偏生出現在深山野林中,不由得多生了幾分靈異鬼怪的意味。
當看向女子腿部時,方察覺,此人是飄着走的。
紅箋順着這條山林小道慢慢走着,她是從很遠的城鎮逃到這裡的。她一邊走着,一邊哀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一片湍急的河流當中。
怎麼死的?不知道。
自己從前是何人?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她是一個弱得不能再弱的小鬼,一身魂力慘淡,不知怎的就被一隻紅衣怨鬼擄了做侍女。
那女鬼不耐煩紅箋一副好模樣,做鬼時又放大了内心的陰暗面,得空就拿珠钗劃傷她的臉,用鬼火燒她,折磨她。
紅箋内心苦不堪言。
終于等到這女怨鬼踢錯鐵闆擄了一青頭小道士做“夫君”,被對方打得無法分身時,紅箋才找到機會悄悄溜走。
如今她馬不停蹄跑到了這山郊野外,雖是飄着的,也覺得渾身疲憊,魂力消耗殆盡,餓得都快走不動路。
然此時,一陣陰風吹過,這荒山野嶺之處,卻出現了一座香火廟。
紅箋眼睛一亮,忙提着裙擺飄了過去。這尋常人見了野廟興許會害怕,但她紅箋可是鬼啊,鬼有什麼好怕的!
紅箋像一陣煙般輕飄飄地飄進了廟内。這廟裡有一番洞天,外在來看不過一小破舊廟,可裡面空間卻算不得小。
隻見昏暗小廟内,中央供奉着一尊老人模樣的神仙。許是山間小廟,建廟的人經費也有限,這神仙像的模樣也模糊不清。
依稀看得清是一個長發長須的老人,手上拿着一個小簿子,手腕上纏着一堆絲線,面龐刻得模糊,許是凡人覺得神仙的樣貌不該展露在人間裡。
神仙像前則擺着一個落滿灰塵的小黃蒲團,點着幾根将要燃盡的香火。
紅箋就這樣闖進了這間鮮少人至的小廟内。她鼻尖輕嗅,聞到了那好吃的香火味,眼睛又一亮,忙飄到蒲團前,正要吸食香火時,她又停下。
思考片刻後,她用僅剩的魂力拍了拍蒲團上的灰塵,矜持端莊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一,狀作虔誠輕聲道:
“這位神仙爺爺,小女子無意叨擾。都說神仙們心懷慈悲,我雖是鬼魂,亦算作人間衆生,我在此向您求得一抹煙火解饑。”
說完後,她閉眼幾刻後,便立刻湊上前去嗅那香火氣息。
一瞬之間,香火被吸入體内,香火中蘊含的信仰之力滋潤了魂體,使她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這些日裡的奔波疲憊之意也消解了許多。
紅箋蒼白的臉頰如同喝醉般染上了幾朵粉雲,倒是讓她添了些人氣。
果然跟其他鬼說得一樣,香火果然是個好東西。這才聞了一口,她就覺得自己厲害了一些。想從前跟着女鬼老大吸的那邊邊角角的鬼香火,果然是不能夠跟這神仙香火相比的。
她從前過得都是些什麼苦日子啊。
她不由得掩面輕歎。
雖說是好東西,但紅箋卻是萬萬不敢貪得無厭吸食更多的。畢竟小廟裡也有神仙的座像,雖然概率極小,但若是被捉住了她的鬼生可就結束了。
不知為何,紅箋總覺得自己可不能這麼輕易、又這麼早早地就去了。
夜深人靜,山林外就連蟲鳴聲都弱了不少,而且空氣中又隐隐約約透露着幾分濕意,恐是将有大雨臨至。
這鬼天氣,就連鬼也不想在外行走,空氣裡的潮濕氣息湧進體内也是讓鬼覺得重得不行。
紅箋很快就決定留下來了。她又是向神仙像虔誠一拜後,便縮着身子蜷縮在蒲團之上,閉眼睡下。
不過幾盞茶的時間,廟外便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落聲,不一會兒雨聲漸密,雨水打在泥土道路上、樹枝綠葉上,發出的聲響如銀河倒瀉般,嘩啦啦地,吵得人耳朵難受。
紅箋讨厭極了下雨天,光是想着,就覺得心生厭惡。
這時,“嘎吱——”,小廟的木門被人推開,一個頭戴着鬥笠看不清面龐的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渾身被雨水打濕,一襲質料不算好的青色長衫濕透,緊貼在男人皮膚上,勾勒出高大的身材,寬肩窄腰,一身的肌肉隐藏在衣物之中微微突起,強壯有力。
而他腰間則挂着一個灰色布囊和黃色的葫蘆,以及一個銅羅盤,身後則背着一柄桃木劍。
這副模樣彰顯了他的身份——一個道士。
沈雁雲擡腳在門檻上踩了踩,抖掉了鞋底上多餘的水分後,便進入了廟中,随後他又将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