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廟中央,不一會兒腳下便淌了一地水。他取下鬥笠放在一旁,對着神像站立拜了拜後,又脫下了外面的青色長衫和白色的裡衣,隻留下了身下穿着的青黑色褲衣。
他從布囊裡取出幾枚符箓,随手一揮,兩枚符箓被抛在空中自行燃燒,随後取下的衣物便好似有人拿着一般被定在了一旁的木樁上。
他又是一揮,符箓被抛在他找來的破鐵盆裡,不一會兒便冒出來幾股青色火焰,他就坐在火堆旁烤火。
紅箋早在這人接近這裡時,便悄悄地躲在了神像的背後,高大的神像遮住了她的身影,她也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打量着這位“不速之客”。
這男人濕得夠徹底。他梳了一個發髻,皮膚白皙,将飽滿的額頭露出,隻餘幾根發須落于臉側。
一雙銳利好看的鳳眸下,右眼尾點綴着一顆淺黑色的小痣,倒是消減了這人面上的鋒芒,使其柔和了許多。他抿着唇,唇上又帶了滴雨露。
好漂亮的男人啊,與她相比也不分上下。雖說做人的記憶不多,但她覺得像這個男人這般貌美的人也隻有極少數。
就在她想得出神時,廟裡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聲音。他輕啟唇瓣,唇上的雨露滑落,吐露出冰冷的字語:
“看了這麼久,不準備自己出來嗎?”
男人分明輕聲說出,卻恍若驚雷劈在紅箋的身上。
她怎麼一時間忘了呢。這可是個道士!而且,紅箋别的不敢說,唯獨屏息這門功夫學得到位。這道士能一眼看穿她的位置,說明道行不淺,說不定還能将她滅了呢!
紅箋下意識渾身一顫,随後下定決心般,又飄下來到了沈雁雲的面前。
她伸手放在腰側微微俯身:“這位神仙,我不過一隻弱小的孤魂野鬼,從未害過人。今日也是趁巧在此避雨,相遇是緣,懇請神仙放過我。”
她賭。這道士發現了她,卻沒第一時間來抓了她,說明還有回轉的餘地。
“我可不是什麼神仙。”沈雁雲擡眸看了眼後,便又垂下眸子伸出指節分明的雙手烤火,“至于放你一馬,你可知,遇到孤鬼,道士是如何做的?”
“怎、怎麼做...”紅箋捏了捏衣角,小聲問。
沈雁雲輕笑一聲,慢條斯理道:“若是我,那便惡鬼就地抹殺,小鬼送入往世。”
紅箋杏眸瞪大。她可不想現在就落入輪回,她總覺得自己還有事情要幹。
要逃!
紅箋當即沖向大門,快得好似一縷粉色薄煙,下一秒一根紅色的繩索便纏在了她的腰間,将她狠狠拉了回去。
“撲通——”
粉色的身影狼狽摔倒在地,紅箋不由得痛呼一聲,而那繩線則越捆越緊,又纏住了她的手和腿,在魂體上留下繩印。
隻見沈雁雲手中拽着一根紅線,而那線的另一頭,正是被捆得無法行動的紅箋。
旋即,沈雁雲站起身轉過來俯視紅箋,口中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随後,金色的咒印在紅箋身下浮現,金色咒文飄出緊緊纏住紅箋,而下一秒,咒文卻被震開。
“嗚,疼死了,饒命!”紅箋可憐巴巴求饒。
“嗯?”沈雁雲輕挑眉,“你不是普通的怨鬼?”
往生咒不起作用,說明這鬼在人間尚存因果,需得了卻方可入輪回。
沈雁雲又取下羅盤,掐指算了算,“你的因果在京城,倒是跟我的方向一樣。罷了,再留你一會兒,等到京城再超度你。”
說完,紅線隐在了紅箋的身上,似是在她身上結了什麼契,讓她腦海裡不得不下意識去聽從這男人的命令。
紅箋從地上爬了起來,對他又怕又怒,最後隻得站在角落處,悲哀地接受了自己被一個道士捉住的命運。
沈雁雲沒再看她,而是閉眼斜靠在木柱上假寐。
黑夜就在這瓢盆大雨中逐漸過去。
次日,天還未亮,山野間浮動着一片濃濃的山霧。
“起來。”沈雁雲穿戴好衣物後,伸手一拉,一根紅線若隐若現,那頭的紅箋被拉了個踉跄,她表情恹恹地跟在人身後。
沈雁雲率先踏步出了廟,随後轉過身來又對着這廟一拜,而瞥到廟名後,愣了愣,但又很快調整好神色轉身離開。
後面的紅箋好奇地往上瞧了瞧,卻被一個用力拉得差點摔倒,随後濃霧便遮住了牌匾。
紅箋看得不太真切,似乎是什麼柴道煌廟?
紅箋不由得又一氣。這死道士走這麼快幹嘛!怎麼,是連這個都不準看了?
果然人善被人欺,鬼善更被人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