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都那麼擰巴嗎?
溫妕将手放下,車簾随之下降,擋住了馬車内的情況。
雖然不知道顔景為何要将她推出去,但她可以給顔景一個把她帶回去的理由。
馬車沿着街道行駛,車外的喧嚣聲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屬于風與雀的靜谧。
他們來到了臨近京城外圍的地方。
溫妕下了馬車,站立在一扇木門前。她擡頭看向門頂的牌匾,寫着行雲流水的“柳府”二字。
考慮到可能被趕出來的情況,溫妕早在一開始進入京城的時候就置辦了宅子。
隻是沒想到那麼快就用上了。
溫妕深呼了一口氣,扣響了門扉。
很快,她就聽到門後一陣兵荒馬亂,有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似乎還有人摔倒了。
頃刻後,門開了。
一個梳着簡陋發髻的中年婦女打開了門,見到溫妕的樣子有些一愣,随後馬上反應了過來,恭敬喊道:“小姐。”
溫妕“嗯”了一聲,便邁步走了進去,随口喊道:“老爺呢?”
“老、老爺?”春桃瞪大了眼睛,有些匪夷所思地重複了一遍。
溫妕充耳未聞,穿過略顯冷清的庭院,徑直走向了府中最靠裡的一個屋子。
想要直接推開門的時候,門從裡側打開了。
一個皓首銀須的矍铄老人從中走出,對上溫妕的視線的時候懵了一瞬,有兩個順口的字就要喊出口,被溫妕搶先一步。
“爹爹!”
兩個字給劉叔喊得虎軀一震,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被溫妕一把抱住:“女兒好想你!”
這可快要折煞劉叔了,他哪裡敢冒頂溫老爺的名号?
劉叔吓得幾乎要跳起來,連忙就是要推開溫妕:“小……”
稱呼的後一個字還未出口,劉叔一低頭就看到了溫妕冷靜的眉眼。
從認出劉叔的那一刻起,溫妕就與他說清楚了她目前的狀況,并連夜讓劉叔和能找到的溫家舊仆住進了這個宅子以防不時之需。
隻見溫妕不動聲色地搖搖頭,環抱住劉叔的手在他的後背寫上一個字。
劉叔心領神會,努力穩了穩心神,抿唇呵斥道:“不孝女,你還有臉回來?”
說罷,用雙手将溫妕推開,不敢真傷着少女,沒有怎麼使勁。
溫妕配合地往後踉跄了幾步,捂住心口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劉叔:“爹爹,你怎麼了?”
“你……”劉叔就要接不住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看見溫妕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對他做口型,他盡力辨認了一下:
“你在……那麼多人面前牛嘴?落水?落水!大家都知道你被首輔大人帶走又送出來,誰還能要你?”
溫妕有些誇張地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淚水,伸出手似乎是要挽回自己父親冷酷的心:
“爹爹……”
“好了!”劉叔也要演不下去了,幹脆閉上眼裝作一臉決絕的模樣,一拂袖背身,“我就當做沒有你這個女兒。”
溫妕聽得這話,仿佛有一瞬間的頭暈目眩,身子後仰恰巧倒進了身邊的春桃懷中。
春桃早在溫妕喊第一聲“爹爹”的時候就理解了小姐的意思,此刻無縫對上了溫妕的戲,嗓音顫-抖地開口:“小姐,我們現在該如何?”
溫妕擡眸,滿眼悲戚,就像是最後看了父親一眼,随後凄哀地回答:“走……走吧。”
春桃攙着溫妕慢慢邁步向外走去,面上不顯,但卻用氣音悄聲說:“小姐,劉叔這樣的演技,顔大人一眼就能看穿了。”
“重點不在于此。”溫妕同樣用氣聲回答,狀似無意地瞥了宅邸對面的小茶館一眼,補上後面半句話,“對于聰明人來說,演技拙劣的女人,遠比精湛的演員更令人放心。”
“之後再吩咐劉叔他們時不時說些‘不知道小姐怎麼樣了’‘差不多就把小姐追回來’之類的話,打造一個配合女兒演戲的慈父形象就足夠了。”
春桃恍然大悟,但很快又覺得不對:“小姐,這些橋段你是從哪看來的?”
“《夜宮秘聞》,等下次我拿給你看。”
柳府對面的茶館二樓雅間。
顔景自弈途中,聽到下屬的禀報,詫異地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她真的這麼做?”
下屬實際沒有看懂溫妕在做什麼,隻是沉默地點頭。
顔景眉梢微挑,指尖悠悠然敲打着網格棋盤,垂目思忖。
拙劣的演技,顯然并未經過提前商量與排練。
溫妕不是個蠢人,她給自己演這一出漏洞百出的戲的目的是什麼?
向他表達自己沒有惡意嗎?
下屬瞟了自家主子一眼,見其遲遲不說話,忍不住問道:“主子,還殺嗎?”
顔景敲打的指尖頓住,須臾後随手将自己掌中的黑字齊齊落入棋盤,将自己的殘局打散,抛出一個冰冷的字: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