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百花齊放的第一日不同,騎射宴第二日僅有一個活動,那便是圍獵。
最終,在辰時至酉時規定時限内,所得獵物積分最高的人便是今年的“圍獵之主”。
獵物是特定官員經過挑選後逐個放入圍場的,數量、種類以及危險程度都經過評估。
旨在讓達官顯貴在性命無憂的前提下玩得盡興。
雖說如此,但“圍獵”名義上還是騎射宴最為兇殘的活動。
所以即便沒有性别限制,還是默認為是專屬于男子的項目。
女眷隻能在營地等待結果的公布。
溫妕後仰倚靠在顔景營帳的旗幟上,雙手插入手筒,感受内部傳來的絲絲暖意。
四周靜谧無聲,她微微擡頭看着在寒風吹拂下慢慢掩蓋陽光的厚雲,呼出一口白煙。
如上次尋梅宴會一樣,溫妕周圍沒有任何人接近,她這次也沒有找到原因。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連高樂蓉都不會來,因為她才剛剛随着高軒一同遠離了她。
今天大抵是百無聊賴的一日。
圍場入口是一條被劃分出來的寬闊短徑。此刻短徑兩側擠滿了裝扮俏麗的女子,都在翹首以盼自己父兄或是心上人的到來。
陸續有身着騎裝的男子牽着駿馬走向入口,沿途零星有女子将手中鮮花扔向他們。
得花者笑盈盈地接住,欠身感謝。
這是【美人投花】。
如若說信物是私下互訴衷腸的方式,那麼投花便是正大光明表達欣賞的禮節。
因情感指向性并不強烈,即便是内向些的女子,也可以假借欣賞之名投花以表愛意,所以深受京城貴女的喜愛。
她聽得那邊忽而傳來一陣驚呼,遠遠望去,便看到男子身騎高馬踏風而來,白衣勝雪、烏發似墨,清冷出塵如畫中谪仙。
幾乎是行至入口的刹那,漫天飛花紛紛揚揚地撒落,宛若天空降下的花雨,将那霜雪都浸沒在春紅之中。
剛走到人群外圍的溫妕為眼前的盛景驚歎,緩緩垂下了捏着白茶花莖枝的手。
她從前便覺得白茶花與顔景的氣質極其相似,故而特意囑咐了春桃要帶它來。
但在如此鮮豔的色澤之中,純白的茶花恐怕難登大雅之堂。
也罷,信物收下便好了。
馬蹄揚起的塵土在空中緩緩散開,與飄落的花瓣交織在一起。
顔景淡漠掃過人群,層層尋覓,終穿過花霧觸及了遙遙而立的少女,唇角終于上揚了幾分。
他勒住缰繩,駿馬前蹄高高擡起,發出一聲響亮的嘶鳴。
周遭的女子愣怔,在不解之中聽到男子悠然道:“小姐既然準備了花,是想送給誰?”
溫妕聞言,蓦然擡頭看向男子閃耀晨光的眸。
頃刻後,展露笑顔:“明知故問,又在尋我開心。”
顔景笑着凝望,向少女的方向伸出手,略微勾了勾手指。
在示意着什麼。
溫妕挑眉,将手中的白茶花一抛,劃過一條并不完美的弧線。
白茶花在空中微微搖曳,眼看着就要落在男人遠處——
顔景從馬背上一躍而起,身姿輕盈如燕,瞬間騰空而至,精準地在一片奪目的花紅柳綠中接住了那朵即将落地的白茶花。
他輕輕落地,動作輕盈得如同一片落葉,沒有絲毫聲響。
擡手将白茶花插入自己的鬓發,顔景擡眼彎眸,笑道:“小姐,你的花,我收到了。”
過于顯眼的位置,與墨發作襯,讓所有看到顔景的人都會為這抹白所吸引,素雅至極的花朵卻為那如月如皎的面容增添了扣人心弦的魅色。
冬陽微醺,溫妕恍惚中冒出一個念頭——
白茶花與顔景相稱,但并不足夠相配。
如若要點綴,應當用一些更濃烈的、更豔麗的顔色,把那霜雪染作世俗的血肉才好。
接下來給顔景投花的女子少了許多。
馬蹄踏過鮮花鋪就的道路,顔景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雲朗”,便回頭望向一臉五味雜陳的華君光,眉梢稍擡道:“怎麼?”
華君光身旁跟着一個接花撿花的侍從,騎着馬靠近顔景,掀起眼皮看着他耳上的白茶花,輕歎道:
“你如此張揚地對待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如若到時候沒有将柳青娶回家,恐怕‘無雙君子’就要變成‘負心公子’了。”
顔景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後才低低出聲:“能否娶,決定權不在我。”
一向高傲矜貴的顔景甚少……或者說從未有這樣底氣不足的時候。
“怎的?”華君光不由得好奇,“你是怕她不同意?她身份成謎,隻為故意接近你,你若要提親,她應當不會拒絕才是。”
顔景将目光投向遠處與人交談的少女,沒有說話。
婚姻不過是一紙契約,如若沒有感情的維系,貌合神離、反目成仇也是常有之事。
比起這樣薄薄的聯系,他更想要一些濃烈的、緊密的、無法分割的關系,能夠将她牢牢鎖在自己的身邊。
他想讓她心甘情願自己戴上鎖鍊,以愛之名将她自己捆綁,這才是最為安全的。
能否娶,取決于溫妕是否願意愛上他。
馬蹄聲陣陣,耿遊從前方回首,看着自家主子和太子一同前來,明媚一笑高高揮手:“殿下、顔大人,一同入場嗎?”
耿遊是洛州縣丞的長子,又擅長武藝,是圍獵的常客。
往年除卻皇子之外,他便是圍獵魁首。
顔景驅馬靠近,隻說了一句:“帶了嗎?”
耿遊拍胸脯自信道:“我做事,大人還不放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