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神秀認認真真看着他,緩緩道:“不多。”
凝蕪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下。收回視線,感到好笑:“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謊。你這樣的人,應該不可能說謊才對。”
用開玩笑打趣對方的話來掩飾自己内心那一陣突如其來的狂亂。狀似沒所謂的搖搖頭,自顧自的起身。但是起猛了,也完全低估了南華夢蝶的威力,四肢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一下子沒站穩,搖搖晃晃,差點摔倒。
幸虧宗神秀及時扶住他。
凝蕪點了點頭,由衷道:“多謝。”
宗神秀一言不發,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蓋住眼底的柔情,抿了抿唇。
凝蕪沒有注意,想要沿着花草往前走,奈何腿上使不出力氣。宗神秀覺察到了,不等他開口,一手摟着他肩膀,微微彎腰,一手抄過他雙膝,輕輕松松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身體突然淩空,凝蕪腦袋一陣眩暈。
暈了片刻,反應過來。但他不拘小節,也沒覺着很難堪,背都背過了,還有,貌似抱也抱過了,兩個大男人,又何必扭扭捏捏。便心安理得享受着,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右手似是出于習慣一樣,非常自然地環住宗神秀修長的脖子。
宗神秀邁步前行。凝蕪腦袋晃來晃去,額頭不時碰到對方下巴。他擡眼,就看到一張清俊得有些過分的臉,呆了呆,呼吸微微紊亂。定了定神,望向别處,笑道:“将來若是喜歡你的姑娘知道你抱過一個大男人,鐵定心碎。”
宗神秀沒有停,卻是低頭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凝蕪道:“渡星,”
聽到這個名字,宗神秀微微頓了下。
凝蕪還以為觸碰到對方難以啟齒不願提及的記憶,正想轉移話題,卻不料,宗神秀低低應道:“嗯。”
一瞬間,凝蕪呼吸滞了下。那聲音近在咫尺,響在耳邊,若清爽的風,帶走了他腦子裡漿糊似的一團。凝蕪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聲音,豈有此理。”
主要是,他覺得宗神秀仿佛樣樣都出類拔萃,遠遠蓋過了他附身的宿主。雖不至于自慚形穢,但總歸不服氣。怎麼可以如此不公平,所有好處都讓他一人都占了。
雪山下,蘭草霧霭圍繞出來一片寬闊的空地,是一個氤氲缭繞,霧氣彌漫的溫泉。
凝蕪拍了拍宗神秀肩膀,對方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還沒搞清楚他要做什麼,就見凝蕪伸手到腰間,解開細細的腰帶,除去外衣,接着是中衣。一眨眼,就将上衣脫得一幹二淨,露出雪白如冷玉的身體,後背線條流暢,腰身纖細,猶如完美精緻的雕像,膚色細膩。
宗神秀隻看了一眼,就仿佛被什麼在眼睛上紮了一下,僵了僵,呆呆站住。随即霍然轉過身,受到驚吓一般,大步走開好幾步,背對着凝蕪。瑩潤如玉的耳垂迅速染上一抹殷紅,袖中雙手微微抽動。漆黑的長發,随着紅色衣角,輕輕飄動,他直直站定,好似被人點穴似的動彈不得。
凝蕪脫完衣服,好在沒有繼續,散開頭發,走進池水中坐下,頭也不回道:“你要不要一起?”
以往每次來這裡,他都會在溫泉裡泡上一泡,這次喝了酒,滿身酒氣,自然更是要泡澡的。
半晌沒聽到聲音,凝蕪有些疑惑,回頭,就見宗神秀背對着自己,他道:“師兄?”
宗神秀抿了抿唇,遠遠道:“嗯。”
嗓音格外低沉,似乎帶着某種說不上來的情緒。凝蕪也沒多想,怕他沒聽見,又道:“師兄,你要不要一起洗?”
他是出于一片好意。溫泉附近種的并非尋常的花草,而是稀有的草藥,比一些仙山洞府的靈氣還要有用,對修行之人大有裨益。
宗神秀指尖抽.動,依舊低聲道:“不用。”
既然人家說不用,凝蕪也不好堅持,雙手展開,搭在岸邊,閉上眼睛。
那邊,宗神秀盤腿坐下,凝定心神,也閉上了眼睛。
不久,凝蕪就聽到了低低的念經聲。音色低沉,入耳動聽。
一開始,他疑心自己聽錯了,特意轉頭去确認,心裡着實吃驚不小,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念起經來?又想到宗神秀可是九歌門佼佼者,被三君寄予厚望的人才,走到哪兒都不忘修煉,也真是難能可貴。
正昏昏欲睡着,此時,天際忽然劃過一道拖着長長尾巴的流星。擡頭望去,不知何時,已經滿天星鬥,遍布銀河。就如湛藍的海面點亮了一盞盞浮燈,光輝燦燦,耀眼奪目。星雨接連滑落,極是絢爛。
凝蕪靜靜看着,這樣的景緻,非是第一次觀望,可每一次,都能教他目不轉睛,啧啧稱奇。這片花海,這片星空,都是他為下界,也是為自己打造的一片夢境,璀璨,美好,令人陶醉。
可是這一次,卻不是他一個人了。
凝蕪情不自禁叫了一聲:“師兄。”
為何要叫,有什麼目的,不知道,真的隻是情不自禁。
念經聲戛然而止,宗神秀清冷低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嗯。”
似乎隻要自己叫他,無論怎樣,都會得到回應。
凝蕪滿足了,心情大好。他道:“師兄你知道嘛,以前,我是說很久以前,我認不出流星,曾把漫天的夕陽,就那種火燒雲一般的夕陽,當作了流星。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直到……”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
宗神秀道:“嗯?”
凝蕪搖了搖頭:“都是陳年舊事了。”
他說的話确實有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