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說人,很多事都是靠不住的。琅玉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也想起當初下山師尊給她的忠告,不曾想,是真的事與願違。看着山河破碎,風雨飄搖的中天界,她第一次有了絕望的念頭。可以怪命運不公,時運不濟。可是,又能如何呢?每一次的掙紮努力,都是用她一輩子所有精力在支撐,她相信自己是打不倒的,隻要她不想,就永遠可以東山再起。可是,她忽然感覺有些疲憊了。
她又開始了遊蕩,遇到妖魔侵略,就出手,一路打打殺殺,身上受創無數,素白的袍子全是斑斑血迹。這一日,琅玉失魂落魄來到一處高高的山道,再往上,就是孤零零的高聳懸崖。這裡的石頭紅彤彤的,宛如鮮血染過。其時夕陽近黃昏,落日餘晖,殷紅美豔,這條山道,叫做容霞道,可以容納晚霞的意思。
琅玉走到懸崖邊上,晚風很急,吹得她發絲衣袍狂飛,那些不知是敵人還是自己的血,就仿佛綻放的彼岸花,甚至比黃泉居路上的花朵還要妖豔。她手裡提着一把砍翻出缺口的劍,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
而山頭的另一邊,也是一座峭壁,同樣站着個人。妖族之主,戚城。那時的妖族在他帶領下,還沒那麼多戾氣,比起魔族的殘忍,可以說很溫和了。這妖皇在下界呆久了,沒見過世面,來到上界,簡直不得了,仿佛不見天日的囚徒終于得見光明,那份欣喜奇特,足以令他瘋狂,神魂颠倒。而且他有一嗜好,隻貪圖美景,是個沒野心的逍遙王。
戚城一眼就看到了面色蒼白的琅玉,女子的憔悴槁木死灰般的神情,落在他眼裡,是怎樣的畫面不得而知。隻知這妖皇對其一見傾心。因為就在二者相遇的這日,琅玉顫着手,舉劍割喉自戕了。她的一生稱得上波瀾壯闊,跌宕起伏。死去也是極其壯烈,飛濺的血花,比那漫天殘陽還耀眼凄涼,白衣如血,美豔凄厲,如一道墜落的紅光,跳下懸崖。
景惹再次感歎:“真是個奇女子。”
不僅他感歎,那妖皇也驚呆了。
琅玉死後執念太深,雖化身為鬼,卻覺得愧對師尊,也愧對自己。當初信誓旦旦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氣風發已經蕩然無存,唯有深深的惶恐自責,因自己執迷不悟,塑造了一個魔物,罪孽深重,死不足惜。隻是對不住師尊多年教誨,無顔以對。遂成了沒有面容的無顔鬼。妖皇戚城在鬼族找到她,從衣着身形,還有脖子上的刀口認出的她。随後,一妖一鬼不知怎的堕入愛河,生下一子。可惜好景不長,琅玉在下界偶然碰到了她的徒弟,彼時已是魔族主人的紀漣,這是她一生執念導緻,她覺得自己責無旁貸,理應替.天.行.道。師徒相見,沒有噓寒問暖,隻有冷冰冰的一戰。結局是同歸于盡,琅玉魂飛魄散。那妖皇則跟着殉情了。臨死前,把凝聚幾百年修為的妖元給了他們的孩子。
末了,景惹唏噓不已,道:“那那個孩子呢?有了前代妖皇修為,豈非很了不得,是現在的妖族之主嗎?”
凝蕪挑眉,似笑非笑:“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不過,我沒興趣講了。”
他做事都是看心情。幾人見他興緻不高,沒敢多問。
凝蕪望着遠處,喃喃道:“你們都在想,那個孩子繼承妖皇修為,又是鬼妖結合的産物,定然是個禍世妖孽,然而,”
他聲音不大,可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都聚精會神聆聽。宗神秀目光一動不動凝望着他。凝蕪卻沒繼續往下說。
然而後面,是令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的轉折,那個孩子,沒有驚天動地,沒有腥風血雨,反而,過得比鬼族最低賤的奴隸還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