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突然變得鼓噪起來,群妖自覺分散兩邊,讓開道路。不久,走來一群披甲執兵的妖族将士,為首的溫紫蟬威風凜凜,一聲令下,派出幾支隊伍,湧入街道兩邊的幾家客棧。看來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出事了,所以帶着妖兵來察看。
街上遊走的妖怪們都不知發生何事,見此陣仗,吓得不輕。這時,天際忽而綻放出一朵朵絢爛煙花,在燒紅的落日映襯下,是那般奪目璀璨。一雙雙眼睛都看得呆住,随即喧嘩起來:“挽紅吟大會開始啦!”
發瘋般吼叫着,往末日神殿方向擠去。
凝蕪雖然生在妖族,卻沒真正參與過所謂的挽紅吟大會。所以并不清楚是如何進行。他看着如過江之鲫蜂擁往前的妖潮,一時間拿不準主意,是該跟上去看看熱鬧,還是等宗神秀回來。不過很快他就做好決定。宗神秀讓自己等他,那就安心留在客棧,等他回來了再說。
聽到幾個人的腳步聲,他回過頭,是君鳳鳴三人,想是見他們上樓遲遲沒有動靜,于是跟上來了。那信玄還是一副見誰都畏畏縮縮的樣子,凝蕪吩咐道:“鳳兒,你去街上給他買個面具,有妖兵在搜查。”
信玄是被吊着示衆的鬼,要是被溫紫蟬認出,麻煩得很。
君鳳鳴應聲去了。
信玄不安地看着他,嗫嚅道:“我……”
凝蕪卻轉過頭沒看他了。
景惹拍拍他肩膀:“感謝的話就不用多說了。都說我們是朋友了,既然如此。又何必介懷,安心吧。”
信玄膽怯地張了張嘴,随即低下頭沉默了。
沒過一會兒,君鳳鳴就回來了,手裡多了一個面具。他把面具交到信玄手裡,後者顫抖着戴上了。雖然此舉怎麼都看着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等于向别人宣告他不簡單有問題。但妖市車水馬龍,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也不怕被人發現端倪。
君鳳鳴走到凝蕪身邊,問道:“主人,宗師兄呢?”
景惹也發現少了個人,那位宗公子與虛公子從來都是形影不離,幾乎不分彼此的。怎麼這會兒隻有一個人?便跟着道:“是啊,宗公子人呢?他怎麼将虛公子一個人抛下了?看宗公子為人不像是能幹出這種事的。”
“……”
凝蕪蹙眉:“什麼叫抛下了?”
景惹摸摸鼻子,眯着眼睛笑道:“哈哈,沒事沒事,開玩笑啦。”
凝蕪沒理他。恰好街道悠哉悠哉路過一人,一身灰撲撲的落地長袍,身影俊拔,看外形,自是說不出的氣質超群。眼睛被一條白布遮住。在經過凝蕪等人所在客棧時,仿佛感受到樓上目光,那人停步,擡起頭。雖然看不到他眼睛,但對方的表情泛起賊光,臉上挂着輕微的邪笑。一看就是心術不正的人。他停了片刻,收回視線,輕輕拂動長袖,繼續追逐大部隊,往末日神殿方向走去。
君鳳鳴沉吟道:“那人不簡單。”
凝蕪道:“你才看出?”
那人正是他們剛進漫妖城,就自己送上門來向他們兜售妖元珠衣服等的男子,好像是叫夜宴。凝蕪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但努力回憶又想不起來。反正就是說不出的感覺。夜宴身上散發的妖氣應該跟他們此刻一樣,都是借助了妖元珠,為的是能夠順利融進妖群,不被發現。不知此人是何來曆,但如此居心叵測,而且很明顯在妖族已經潛伏了很長一段時間,對内部情況如數家珍,定然是有着不為人知的目的。不用想都能看出,普通人誰吃多了沒事幹來妖族瞎逛。總不可能就為了賣東西賺錢。
忽然,聽到君鳳鳴的聲音:“宗師兄回來了。”
凝蕪聞聲看去,果然見那道清俊的紅色身影出現在對面的屋頂。兩人從窗邊移開,宗神秀若輕羽般飄然而落。凝蕪打量着他,見他手裡拿着一塊破布,道:“抓到了?”
宗神秀迎接他目光,點了點頭:“抓到了。但,又跑了。”
凝蕪訝異道:“跑了?”
居然還有人能從九歌門第一高手的劍下全身而退?是不是全身而退不得而知。但是跑了,對宗神秀這樣的人物而言,豈非也是不可饒恕。
宗神秀沒有過多解釋,将手中破布展開。凝蕪沒有伸手去接,隻是就着他手看了一眼,仿佛在血液中浸泡過的布條,朝上的一面歪歪扭扭寫着一個鬼畫桃符的字。凝蕪看半天都沒認出。
景惹湊近,低頭觀察,自言自語道:“這是個"救"字吧?”
凝蕪:“救?你确定沒認錯?”
宗神秀道:“他沒認錯,确實是個救字。”
凝蕪盯着他眼睛,緩緩道:“是那面具人特地寫給你的?”
宗神秀微微颔首,目光清冷,但是與凝蕪對視時卻變得溫和起來。凝蕪心中微動,故意轉移視線,假裝思考:“他寫這個給你幹嘛?難道是遇到什麼事,在向你求助?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發現了?”
宗神秀搖頭,依舊看着他。
君鳳鳴道:“主人,宗師兄,到底發生了什麼?”
凝蕪耐着性子,大緻講了下來龍去脈。
景惹道:“照虛公子所言,那面具人确實像是遭遇了什麼。不過隻留下一個救字,卻也教人摸不着頭腦。”
凝蕪心道:“廢話。”
眼下再琢磨也想不透。畢竟面具人不在跟前,給宗神秀的布條也像是倉促之下慌忙寫的,來不及多交代,就急匆匆逃跑了。是的,凝蕪相信他是逃走了,而宗神秀想是知道自己還在等他,就先回來了。
君鳳鳴道:“主人,下一步該怎麼辦?客棧命案的兇手也不知是誰。”
凝蕪道:“兇手之事,就交給他們妖族自己苦惱去吧。眼下,”
說着,往末日神殿方向望去。
巍峨的神殿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廣場,足以容納整個妖市的子民,叫做琳琅廣場。此時廣場周圍全是妖怪,沸沸揚揚。廣場中央用石頭搭建了一方平台,不知有何用處。
凝蕪一行人來到廣場外圍,耳邊充斥着群妖說話浪潮,一波又一波,吵得人耳根都要裂了。凝蕪抱着手臂,不打算繼續往前擠。剩下的幾人都是以他意願為首,便與他在廣場外圍,找了個偏僻角落。
隻聽得身旁的幾隻妖怪讨論道:“今年慶典比往年要熱鬧哇。”“是啊,人也比去年多,應該妖族境内的同伴都來了吧。”
景惹逮住其中之一打聽道:“敢問壯士,一會兒将要表演什麼?”
萬人空巷的景象,必定是有隆重的節目要呈現的。
那妖怪正要告知,忽然前方傳來洶湧澎湃的呼聲:“聖皇來了!”
一時間,群妖瘋狂。紛紛跪倒。
景惹打聽的兩隻妖怪見他們幾人還站着,連忙催促:“聖皇來了,你們還不跪下?”
說話間,衆妖齊聲恭敬道:“參見聖皇。”
一道冷冷清清,威嚴霸氣的聲音道:“諸位起來吧。”
言出如山,氣勢磅礴。群妖唯命是從,方才是整齊拜倒,戚瀾的聲音落下後,又都整齊地站起身。數以萬計的身軀,動作整齊劃一,場面何等壯觀。
隻見末日神殿方向,兩隻猛獸石像中間的台階上,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居高臨下,俯瞰衆生。她面容精緻,眉峰冷峻,一雙足以颠倒衆生的狹長美眸,若是微露笑意,不知要迷暈多少人。然而,這名女子非但沒有笑,反而眼神冰冷。褪去面紗的臉,白若冷玉,額心一點朱砂,黑發如濃墨。步态搖搖,冷淡如冰。一襲曳地銀色長裙,如同層層疊疊盛開的花朵,腰間環佩叮當,外披雪色狐裘。顧盼間,風情萬種,卻是殺氣騰騰。
戚瀾。
凝蕪遠遠望着她,思緒萬千。
一名身姿搖曳的侍女上前。戚瀾微一點頭。那侍女面向廣場,朗聲道:“挽紅吟大會正式開始。”
最後一字落下,但見她水袖一揮,廣場中央的高台頓起濃霧。竟是以幻術描繪出一幕幕山山水水。滿天金紅,寂靜無人的山道上,一抹清瘦身影,持劍郁郁獨行。
幻術所展現的,自然是有關上一代妖皇“英雄救美”的故事。這個習俗,是從那位妖皇還在世就流傳下來的。即使戚瀾上任,依舊還在盛行。凝蕪對高台上人物内容不感興趣。
景惹津津有味看了片刻,無意間擡頭,望了眼天色,不禁疑惑道:“是我的錯覺嗎?”
君鳳鳴道:“什麼?”
他指着末日神殿上方的落日,喃喃道:“好像不對勁。”
幾人順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隻見火紅的落日,餘晖彌漫,殘陽似血。隻不過,那種紅色似乎正在一點點慢慢加深,仿佛真的就如鮮紅的血液,将天空污染吞噬。一股不祥征兆在幾人心中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