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陸陸續續擡出十七.八具屍體,一下子群妖沸騰。先前信誓旦旦堅信妖市不可能出現冤魂索命的都恨不得狂扇自己,下結論太早,結果被打臉了吧。小黑忙着清理屍體,而飛老闆則将客人全都趕到一樓大堂,是真的準備一個個排查。凝蕪等人也在,不過不是為了充當嫌疑人,而是在暗中觀察,也試圖尋找兇手。
本來妖族出事,死多少,凝蕪都漠不關心,反正事不關己,那是戚瀾的手下,最好都死光。隻是既然聽見撞魂鈴的聲音,雖然很短促,隻一兩聲就沒了,但那好歹是凝蕪所屬物,跟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說不得也是要插手管一管了。
飛老闆抱着雙手,犀利的目光在妖怪之間遊走。被她盯住打量的對象無不屏住呼吸,迫于壓力,差點當場招供。
就在這時,一道尖細聲音響起,一隻毛茸尖嘴的妖怪,指着君鳳鳴背後的人,激動道:“兇手是不是你!”
她聲音比敲破鑼還難聽,就像被掐住脖子,隻能捏着嗓子發力吐出,如同尖銳的刺,硬生生紮進耳朵。想不引起注意都難。霎時,在場所有目光都凝聚了過去,被她指定之人,正是信玄。
他生前日日都在忍受酷刑,所以形成了随時都是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身處群妖環伺,死去之人縱然沒有心跳,但也是如坐針氈,眼看就要支離破碎。沒有人關注尚且如此,這時感受到無數奇奇怪怪的視線,更是無處遁形,吓得目瞪口呆,身體比屍體還僵硬。整個人呆如木雞站了會兒,随即縮成小小一團,抖如篩糠。
君鳳鳴見狀,錯身一步,擋住那些不友好的窺探,将他護住。
景惹甩開拂塵,清了清嗓子,故意大聲道:“這位……”
看着那說話的妖怪雌雄莫辨的模樣,一時不好判斷,卡了一下,然後接着道:“這位姑娘,話可不能亂說哈。”
他容貌清秀,無論跟誰說話,都面帶微笑,看上去溫文爾雅,和藹可親,沒有任何壓迫,也不會給人突兀生硬之感。嗓音溫潤謙和。很快就能獲得别人好感。
果然,那妖怪也客客氣氣道:“我沒有亂說。你們看他,好端端的,幹麼發抖?難道不是做賊心虛?”
這些妖怪出門都是不帶腦子的,沒有獨自的思考能力。聞言,盯着如風中枯葉的信玄,覺得很有道理,紛紛點頭:“好像是哎。”“沒做虧心事,為啥吓成這種樣子?”“可是看他相貌,又不像殺人如麻的歹徒。”“你懂個屁,兇手都會僞裝啊,哪有會主動承認自己殺人的兇手。”
一番自我剖析,不僅說服了自己,也順帶拐跑了旁聽者。群妖嗷嗷回應着,都不約而同遠離信玄所在地方,如避瘟神。仿佛已經堅定将他當作十惡不赦掏空妖元的魔鬼。當然,隻有信玄是鬼這一點,他們沒猜錯。至于兇手……
眼見事态發展不妙,景惹忙道:“諸位稍安勿躁。”
群妖盯着他:“你有何話說?”
景惹道:“有話說有話說,我敢肯定,這位信玄兄弟絕對不是兇手。”
群妖不信:“你如何确定?有證據嗎?你說不是就不是?”
被他們讨論的信玄頭都快低得從脖子上掉下來,被無緣無故潑了髒水,别說百口莫辯,即便長了一張嘴,給他機會,他也有口難言。因為,他根本堅持不住,面對諸多悠悠面孔,做不到口若懸河。如果不是遇到凝蕪他們這一行人,換他自己獨身,恐怕不用屈打成招,他就成了罪人。
景惹朗聲道:“誠如諸位所言,你們也沒證據證明我們這位朋友是兇手不是?”
剛開始指認的妖怪道:“怎麼沒證據,你看他心虛的樣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客棧内死去的同類,定是他幹的。”
群妖七嘴八舌附和:“對啊對啊。”
衆口铄金的局面,景惹也不慌,微微笑着,鎮定自若道:“諸位有所不知,我們這位朋友他身上患有病症,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會犯病,而症狀,想必諸位眼光獨到,已經看出來了。”
衆妖聽完,想着是這個理,是好是壞都由人評論,真的全然不過腦子。飛老闆走近幾步,看了信玄半晌,若有所思,突然陰沉沉道:“你是……”
不知是不是認出他就是被吊在牌坊上的那隻鬼。不等她說完,凝蕪忽地冷笑道:“愚蠢。”
飛老闆性格潑辣,是個心高氣傲的角色。聽出他滿是鄙夷的聲音,當即皺眉,眯着眼睛死死盯向他:“喲,是這位公子呀,不知何出此言?”
凝蕪看也不看他們,擡了擡下巴,漫不經心道:“我笑你們所有人都愚蠢。要是兇手這麼容易就讓你們找到,能順利奪走十多份妖元?但凡動動腦子也知道不可能。你們這種是非不分,豬油蒙了心的行為,不是愚蠢是什麼?”
“……”
“老實說,公子,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直接。”
凝蕪冷笑:“不可以。實話實說而已。”
“……”
衆妖沉默。景惹打着哈哈,不禁為這些妖怪感到可憐。誰跟這位虛公子交談,不落得個千瘡百孔簡直就是奇迹。想想他們第一次見面,就被忽悠,差點被一頓暴打。如今細思極恐。不過一路相處,他已經能跟君鳳鳴一樣處變不驚了。似乎再聽到任何紮心的話,也都習以為常了。
他打着圓場道: “諸位,這位虛公子所言極是,兇手既能當着諸位面,無聲無息就害人性命,可想而知并非泛泛之輩。我這位朋友真的不是兇手,我們結伴而行,方才又一直在房間,如若他是兇手,那我等不也成了幫兇?”
有妖怪道:“事情是在你們進客棧後就發生了的,所以你們嫌疑很大。飛老闆,你可要嚴查。”
不等飛老闆說話,凝蕪又是一聲冷笑:“閣下說這種話,可見心智堪憂,腦子進水就罷了,眼睛還瞎了,耳朵也聾了。我等進客棧之前,發生何事,在場諸位,難道都跟他一樣,都沒看見?”
要是說沒看見,不就等于承認自己跟說話者一樣沒腦子?況且,确實有人在大堂吃東西時看見了。在幾人進客棧投宿之前,那水牛怪就在抱怨說客棧鬧鬼了。顯而易見,兇手比這幾人要早一步入住客棧。那麼就可以證明,他們跟兇手其實沒多大關系。當然并不排除裡應外合的可能。不過,他們還想不到這一層。都忙不疊點頭:“看見啦看見啦,我就說嘛,這位公子看着柔弱,怎麼可能是兇手。”
飛老闆不動聲色道:“照公子所言,那麼誰最有可能是兇手呢?”
凝蕪仍舊沒看她,與身邊的宗神秀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有同樣的答案。凝蕪冷哼道:“浪費這麼久時間,諸位還沒看出,此地少了一位至關重要的人物嗎?”
群妖聽聞,都左顧右盼,打量身邊同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少了誰?是誰?這麼多妖怪,我們怎麼知道少了誰?”
飛老闆沒有這群妖怪這般遲鈍蠢笨,經凝蕪點醒,咬牙道:“牛老大!”
衆妖恍然,都反應過來。确實,自從飛老闆帶人察看房間裡面的屍體,那牛老大就不見蹤影了。一時間所有目光都開始四處尋找。
“我就說他不對勁,總是大驚小怪,原來是賊喊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