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現在要祈求肉球君突然一下子變成正常的樣子也太苛求它了。我在這個大森林裡默默思考着逃離的辦法,整個樹蔭的籠罩範圍内隻有兩個存在:我,和肉球君。
這樣看來,我也算是它的鄰居了……雖然這個家夥又奇怪、又詭異、還不會說話就是了。
我這樣想着,一邊将自己的背包收拾好,整理出今天還需要吃的東西,一擡頭被面前的景色吓得差點趴在了地上。在我倚靠的大樹幹下,一個灰色的三角頭露了出來。它實在是大得過分、又近得出奇,等到我意識到這是一條蛇的頭時,它的腦袋正貼着我的鼻尖不到五厘米。
我吓得臉都白了,一句髒話憋在肚子裡,後退一步摔在了地上,這是我才見到它掩映在樹葉之中的龐大身軀,粗大的身體纏繞着樹幹蠕動。
那隻蛇并沒有瞄準我。它慢悠悠地調準了方向,然後對着肉球君所在的方向張開了嘴巴。
搞什麼!喂……!
我幾乎是打着滾向前撲,第一反應竟然是抱住肉球趕緊撒開腿向外跑,胸前有個沉甸甸的東西,背上還搭一個沉重的背包,以這樣的負重狂奔實在是太難為我這種隻會坐在辦公椅上的亞健康廢柴了,我的體力在五分鐘之後告罄,兩條腿軟得像面條,氣喘籲籲地将懷中的東西放下。
為什麼我要習慣性地将它也一起帶走啊……這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本能條件反射呢……
我想着些亂七八糟的事,重新找了個地方坐下恢複體力。經此一役,倒是和肉球君之間有了更深刻的鄰居關系,這個時候看它都沒有那麼滲人了。反正山林這麼大,雖然他算是個累贅,但是多他一個不多,隻有一個人的話太孤獨了,實在熬不過去,索性就這麼帶着他上路吧。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試着向外走了走,依舊找不到能出去的路,完全一點頭緒都沒有。但是在我糾結煩惱的這段時間,肉球君簡直以堪比RPG遊戲中磕了紅藥才會出現的神奇速度飛快地生長着,最後的一個階段簡直像坐火箭一樣快,完完全全地在我面前生動地上演了一幕什麼是把達爾文老師活活從墳墓裡氣得扒土重生的默劇。
生長日誌詳覽參見如下:
第一日:肉球桑像是開始痊愈,它停止流血,體表長出類似于傷口結痂的深色脈絡。
第二日:脈絡加深,數目變得密集起來,長出了簡略的五官,開始結繭了。
第三日:似乎要破繭而出。
第四日:出來了。
長出了手腳四肢,以及一切人類都會有的正常器官。看來它沒有變形的打算,也不會突然間冒出來些莫名的觸手或者其他軀幹。
哇,長相還蠻可愛的……是桃太郎!
就是這種外貌才顯得無害嗎?桃太郎也是因為長得萌才被老奶奶和老爺爺收養的吧。
不過那家夥生長的劇情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另一部驚悚片了,想想桃太郎的童話吧,被刀切開的圓形肉球……設定上完全撞了個幹淨(壓根沒有好嗎)。
它的眼睫很長,靜靜地伏在地面時看上去格外幼弱,整個人都散發着恬靜而安詳的氛圍,似乎給人感覺可以随意地摸上它的腦袋。
嚯嚯,看起來真乖。
和之前那種r18□□場的形态完全是兩種畫風和兩種氣質,處于對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的敬畏,我姑且把這家夥列為了“生化危機裡會出現的小怪”行列,一時間不敢主動去招惹它。
但是這家夥長得也太可愛了吧……
我還是沒忍住,用餘光偷偷看了一眼,然後再欣賞了一眼。
在幾天之前,我還信誓旦旦地說過它肯定不是人類這個層級的物種,但是它長得和人類根本沒有區别。
我蹲下去湊近看了一會兒,還是沒能明白它到底需要這種形态做什麼,大自然中需要有拟态的生物是為了讓天敵對自己喪失警戒心……
可這家夥根本就沒必要了吧。
正常人隻要看過它重生的場面就會大叫着跪拜不對嗎?這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個次元可以比較的水平了,淩駕于生物進化線上天塹一樣的差距是令人絕望的,還有什麼需要怕的事情嗎?
肉球君……這具地上趴着的對象終于醒了過來,它睜開了眼睛,然後很快地又垂下了眼簾。
我試着對它搭話:“你好啊,我之前給過你吃的東西,現在肚子還餓嗎?”
“餓……肚子餓了……”
因為這個回複實在太過含糊,我要費盡力氣才能辨别出它斷斷續續吐出的音節是什麼意思。(很好,還會講話,比之前的繭形态要高級多了……)
我盯着它瞧,直到它正式清醒過來,沉默地、姿态柔弱地依靠着樹幹坐在地上,泥土将它光|裸的大腿和臀部染上大片污漬,但它似乎毫不放在心上,怔怔地将視線放在虛空中的某一處,随後便停滞不動了。
它絲毫沒有任何想對外界做出反應的意思,但也似乎沒在思考,就在一旁安靜地放空腦袋,一邊眼也不眨地眺望空氣。
我試着再對它說了幾句話,諸如“你知道哪裡有人嗎?”、“你知道怎麼出去嗎?”、“你是怎麼進食的?”之類的問題,但最後還是擔心對方會覺得我太吵,沒講兩句就閉上了嘴巴。
它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我決定放着它先不管,隻好在它旁邊搗鼓自己的背包,試圖搜刮一下裡面還有什麼能夠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它的個子又矮小,縮成一團的時候非常不起眼。因為對方從頭到尾都悄無聲息,完全看不出曾經在卵中有那麼聒噪的狀态。我忍不住将它忽視了,漸漸忘了自己身邊還有一隻人形生物,翻找東西的時候動作大了一些,一不留神手肘就戳了上去。
力氣比較大,我有些擔心它會因為被像我這種小蟲子冒犯了而生氣,趕緊轉頭看了幾眼,它依舊沒有作聲,熟練地将自己的喘氣聲悶在了嗓子裡,含混不清的呻|吟就這樣被吞了下去。
咦。
好溫順的家夥……
現在的我實在沒有辦法不對這家夥充滿好奇和探索欲,我盯着它,那家夥大概有整整三分鐘都沒有做出及時的反應,于是我試着再戳了戳,但是它還是那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理會我。
我看着它,這家夥自顧自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如果不主動去拉一下它就沒有反應,簡直就和悄無聲息地睡着了一樣,好像一頭在馬戲團被馴養的動物。
為什麼我要這樣比喻?因為若是每時每刻重複地去鞭打籠子裡同一隻獸類,那麼持續下來它的身體會比腦袋更早地領會到痛苦,以及反抗折磨所帶來的更大的恐懼。不巧的是,我知道它們會如何反應。
它的表現簡直像一隻被豢養了五年以上的羔羊,純白不純白當然另說,姿态可真是如出一轍地相似。羔羊與它的共同點是手無縛雞之力,亦可說根本沒有抗拒的意識。神經随着思考一并逃走了,為了躲避長久以來已經成了心理陰影的恐懼。
在我就讀大學之前曾去過馬戲團的後台,有幸親眼見過和它此刻的姿态一模一樣的綿羊幼崽,若是被鞭打久了就不會反抗,當痛楚一旦持續,就會努力去适應這樣的痛苦。因為沒有足夠堅硬的蹄掌與利齒來反抗,最後就隻會承受所有的侵害。因為痛呼并沒有意義,連拉長嗓音的尖細的哀鳴都聽不到了。
難不成它沒有我想的那麼強嗎?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我大膽地将手向它伸了伸,但下一秒它既沒有往後退,也沒有向裡縮,當我的手剛剛觸碰到它柔軟的腹部時,它溫順而更加娴熟地向我展開了自己毫無防備的柔嫩、溫熱的身體,社畜生活中難得這麼近地去摸另外一個活着的生物了,那觸感讓我一下子從腳抖到了天靈蓋。
是嗎,我一開始碰到它的時候還以為這個大概會是生物霸主級别的存在,不過現在來看,攻擊性和它的複原程度并不成正比啊……
這個姿态實在和之前的肉球形态與卵形都不搭配……之前畫風有多麼兇殘,就多能和現在的場面形成鮮明的對比,破繭而出的它柔弱得令我難以想象。從殼中跑出來的它像是早已經對被損壞習以為常,比我預想得要脆弱得多。
真乖巧啊,從臉蛋兒來看那可真是可愛玲珑。
确認了他的無害之後我就有些放松了,盤起腿來打算喝點水,轉頭問它:“你也想來一點嗎?”
和預想中的一樣,得不到半點回應。
我倒也不洩氣,主要是因為對它根本就沒有期待,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裡總要找點消遣,我也想多找人說說話,閑聊一會兒解解悶,哪怕對方是個根本不理睬人的木頭,有個傾訴的對象總是好的。
“火……&*%¥#。”
我沒有聽懂,不過才也能猜得出它想表達什麼,便重新開了一瓶,将水遞給了它,然後盯着這家夥慢吞吞地把一整瓶水都喝幹淨了,最後依舊在看着它的手發呆。
整整五百毫升!一下子就□□光了!
這家夥到底是有多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