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掉了……在三途川見到了來迎接我的老太婆。她的手裡捧着一碗黃湯,然後對我說道:“啊,看起來你是個倒黴鬼啊,一會兒把衣服脫掉跳進那條河裡吧,閻羅殿會讓你轉生成隻需要吃喝睡的幸福的豬,來度過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下半輩子哦。”
我覺得她慈眉善目的,實在是和藹極了。連她臉上的褶子都散發出溫和的聖潔光芒,仿佛一樽落在地獄中的菩薩像。
“……真的嗎!”我感動得疊聲道:“謝謝,謝謝!我太謝謝了!”
“呵呵呵。”老太婆繼續慈眉善目地保持微笑:“沒有關系,你受苦了,我們保證下輩子會讓你休閑惬意地一直活到生命的盡頭,直到被拉進屠宰場的那一天……”
哇!
我大叫一聲,睜開了眼睛。
咦?等一等,我真的沒挂?
我沒死!我沒有事!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塊地方也好得很,那麼難道之前被老虎抽的一巴掌連什麼後遺症也沒有留下?我再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動地發現所有的皮膚都完好無損地貼在面頰上,忍不住落下欣喜的淚水。
大概花了三分鐘才冷靜了下來,我總算有餘裕去關注之前一直被我抛在腦後的事。在閉上眼睛之前,我還記得自己蠕動着、堅持打算靠鼻子和腦袋把那小孩推到什麼地方去,貌似沒有挪動幾步就徹底暈了。身體大量出血,緻命的器官也被嚴重損害了,帶來的疼痛感也很要命,大概在我死前就早早地失去了意識。
因為身體早在我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做出了判斷……為了逃離接下來逐漸加深的痛苦,當機立斷地首先切斷了所有的感官。不過其實我大腦各種興奮的激素飙升,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
這波操作難度太高了,做不到吧,一般來說。
就算是正常的狀态下,我也沒辦法用那種趴在地上的姿勢把他硬生生地頂出三米以上的距離啊。為什麼那種精疲力竭的狀态下還會像打了雞血一樣幹出這種事呢,我也真是挺燃的……
這大概就是遲來的青春、吧?
話再說下去就要變得無聊了。我默默思考了一會兒,試圖整理好思路。不知道那一頭的小鬼跑掉沒有,希望他快點複活後跑得遠遠的——話又說回來,我現在又是身處什麼地方呢?此時此刻,這塊地方簡直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我試探地伸出了手,攤開手掌後開始握拳、張開,再握拳。
“……”
什麼也看不見。不是已經伸出手來了嗎?我的手呢?
這一片的漆黑真可怕……難道我瞎了?
我被吓得向上一縱,反倒狠狠地撞到了頭頂的東西,随着“咚”的一聲悶響,連顱腔内都産生了一陣鈍鈍的疼痛感。眼睛重新開始冒起了金星,但還是沒能看清楚自己的手掌上到底有幾根手指頭。得知我眼睛視覺沒出問題後我反倒有些安心了,試圖探索一下周邊的環境,慢慢地摸索着周圍的圓形牆壁,緩慢地徐徐站起來,腦袋又一次撞上了頭頂上方堅硬的物體。
但這一次我的動作比較慢,所以并沒有剛才那麼疼。
雖然不可避免地還是感覺不太美妙,不過我摸了老半天,好像漸漸快要摸清楚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了。這個封閉的空間絕不是圓形的牆壁那麼簡單,我被什麼東西完美地包圍了起來,觸感圓潤,弧度勻稱,怎麼會這麼眼熟……
這……
晴天霹靂之下,我終于明悟了。我……
我在蛋裡!
——字面意思上的說法!碳酸鈣的那個雞蛋殼!
神明啊,自從我猝死後碰上的事件這不是一個賽一個地匪夷所思嗎?!
難道真的想将我未來的人生劇本直接轉接到輕小說裡去?那我也是時候該要在記憶裡找找攻略和相關的台本了。
輕小說……輕小說……嗯……
我絞盡腦汁開始搜刮在大學時期看過的庫存,一個個劇情排除後再一個個推算,最後終于讓我找到了若幹很符合我現狀的作品們:
《転生後的我變成了最弱龍族》、《帶着現代知識穿越到鳥族部落》、又或者是《作為精靈蛋複活的□□大小姐》之類的。
……
我也有成為女主角的資格嗎?老天啊。
你到底對我是殘酷還是寬容呢?
這樣的感慨還沒有持續多久,我正在蛋殼裡盤腿靜坐,認真思考現在的處境,根本沒有辦法保持半點風度和儀态。這當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的腳下完全變成了平滑的凹面,最多隻能容納我三分之二的屁股,姿勢不醜一點就坐不穩了。
仔細說來,這實在太奇怪了,為什麼我現在什麼也看不見?小雞和小鳥在出生前都可以感知到外界的光影變化,蛋殼又不是密不通風的空間,一整塊蛋殼自然有薄有厚,還附帶無數的氣孔,這樣才能保證幼小的禽類在出生前不被活活憋死。
啊、糟糕,這麼說來,如果殼比較厚,難道……
我的冷汗又掉下來了,心中開始再次不要錢地罵髒話,拼了老命地去錘蛋殼的内壁,希望能在密閉的空間内氧氣耗光之前把這見鬼的東西砸開。這比普通的運動要來得要辛苦得多,我在竭盡全力地讓自己不要大肆呼吸,盡量節省一些還能再用的空氣。
越是停留在此處,就感覺肺部快萎縮成一塊脫幹了水的抹布,隻能用手肘和肩膀撞擊隔壁那些堅硬的圓殼,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總算能從縫隙中瞧見一點點微渺的光暈,我大喜過望,滿頭大汗地朝着那個方向繼續敲擊,開始弓着背,連忙用力跺腳。
在黑暗中漏進來的光鋒銳得像是一把利刃,我那雙早已習慣了黑暗的眼睛被猝不及防地一照,痛得睜不開眼睛,我被光蟄了一下,痛得一頭縮了回去,感覺自己已經失明了似的,用手捂着眼睛佝偻地蜷了起來,另一隻手向那縫隙摸去,感覺到手下有一小塊在裂縫邊緣松動的硬殼,向内使勁掰一掰就掉到不知哪兒去了。
但總算有了空氣……我現在的姿勢很奇妙,左手捂着上半張臉,右手撐着一旁的殼壁,身體剛要從盤腿的狀态調整到伏趴的姿勢,因為蛋殼裡空間太小了,完全活動不開,感覺自己從腰開始擰成了一根麻花。
腰和脊椎真的都要斷了……
我在内心叫苦,一邊又開始壓榨自己韌帶的承受力,将上半身再向下趴了一點,鼻子湊在那個通風的小孔附近,拼命地呼吸外界帶來的新鮮空氣。
……
“啪嗒。”
嗯?
細小的破裂聲一點點地在我的臉頰緊貼着的方位傳來,像是那塊裂縫的邊緣處發生了什麼。
我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卻發現自己的眼睛還是沒能從剛才的強光刺激下恢複正常,此刻依舊在不停地流眼淚,就算掀起眼皮也隻能看見一大塊碩大的色斑,難以自如地視物。我實在怕痛,隻好重新閉緊了雙眼,下巴的旁邊不停地傳來噼裡啪啦的響動,聲音低微不可辨。我想了很久,才察覺到似乎是有人在幫我将裂縫掰得更大了一些。
這個人是誰,自然不言而明……我被他弄得猝不及防,從鼻子到喉嚨一齊不由自主地溢出了“恩嗚嗚…”的歎息。但是感覺太奇怪了,(還比較變态)連忙将聲音收了回去。閉上眼睛後,唯一剩下的感官差不多也隻剩下了耳朵和觸感,我清晰地能感受到對方一點點的動作,扯開裂縫邊緣的時候會給剩餘的整個蛋殼帶來細微的震動,就好像一點點在撕着我身上的某個部位一般,輕捷又溫柔,像是小鳥的啄吻。
動作麻煩快一點!
此刻我的頭是向下筆直吊着的,血液一股腦地倒流,全沖向了頭蓋骨,呼吸也急促了起來。這種狀态下真的不能堅持太久,也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喉嚨到底還會被憋出什麼奇奇怪怪的聲音,我覺得自己真的要變得很不妙……雖然很想要一直保持着大人成熟溫和的姿态,但是現在這不是越搞越狼狽了嗎!
他的動作依舊持續着,在對方锲而不舍的長久努力下,我能感受到底下的洞漸漸被強行剝大了一圈,雖然眼睛還是有些看不清楚,但是能夠察覺到從那裡灌進來的風勢變大,已經能夠吹起我的頭發絲了。這樣的面積很微妙,而我又剛好卡在很微妙的位置,姿勢不方便移動,手上沒留神就開始打滑,向下猛地一墜。
在我踉跄地試圖重新找個适宜的着力點時,頭已經重重地磕了下去。
我的臉已經恰到好處地全嵌進了洞裡,就好像鋼筆和筆蓋一樣完美貼合,嚴絲合縫,那個洞一點不少地剛剛好隻托住了我的腦袋,隻有臉漏在了外面。
這種場面有多搞笑我已經不敢想象,連忙睜開了眼睛。雖然還是有些黑斑印在眼前,但已經可以看清楚在底下幫我掰蛋殼的那位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