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在村道上,盤算着接下來的動向,聽見了方才李大娘的聲音,她回了院子,此時正坐在屋裡摘蔥葉,一邊自說自話:“俺家小華喲,啥子時候才得病好哦……華兒啷個爹已經沒了,讓媽一個人咋求辦喲……”
說着,淚流了下來,打濕了臉上泛黃的皺紋。
夏知初停在院門口:“大娘,您準備燒飯啊?”
聽見腳步聲,李大娘趕緊抹了把臉,擡頭望來,眼神充滿疑惑:“你們是啷個?”
二人走進院子,謝绮星:“大娘,我們是縣委下來慰問各位村民的,今天剛到這,在附近逛逛。”
李大娘一聽,放下摘蔥的盆,熱情得回屋裡倒水:“哎喲是同志,您好您好,來進屋坐坐。”
二人有意問話,便順勢跟李大娘進了主屋裡,桌台上供着遺像和香燭。
“您......現在一個人住嗎?”謝绮星接過李大娘遞來的茶杯,先放到夏知初跟前。
李大娘搓了搓手,把手上沾留的蔥葉搓掉:“俺哪是一個人,這是俺伴兒,已經走了。小女兒近個兒生病咯,我将兒才去給她送飯了。哎,不知道她吃不吃得下。”
夏知初為了套近乎,明知故問:“聽村長說咱們這有很多人生病了,您女兒也是這種病?感染得很嚴重嗎?怎麼不去縣裡醫院看看,村裡衛生所的醫療條件有限吧,或者我們幫你們聯系縣上,調些大夫來?”
李大娘癟嘴,險些又流下淚來,不知是聽完夏知初的話感激了,還是為女兒難過:“兩位同志,你們可能不了解全貌,我們村這個病邪乎的很,像是被詛咒一樣,好不了的,根本好不了!可不能把你們傳染了,更不能帶到縣上去,會越來越多的!”
謝绮星:“傳染的越來越多?”
李大娘點點頭,從兜裡取出巾帕擦擦眼睛。
夏知初問:“你們怎麼知道這病治不好?”
李大娘:“衛生所醫生說的,啊不對,是第一個感染的娃兒。火葬的時候,那個病毒啊突然膨起來,啊呀那個場面,在跟前的人全都傳染上了。後來,感染了這個病毒的老年人忍受不了折磨,也提出要火葬。”
“病毒根本不受控制,死的人越來越多,屍骨堆成山,搬去火葬場太麻煩了,就近,在衛生所門口裝起了大鐵架,灰燼燃啊燒啊,火裡有痛苦的人在跳舞……”李大娘越講越激動,從凳子上站起身,嘴巴咧着嘻嘻笑,手腳擰着舞蹈,像在模仿火裡跳舞的人。
她的瘋态詭異非常,謝绮星拽了拽夏知初的袖子,有些茫然無措。
夏知初明白這是夢魇的表現形式,擡手打了個響指,“啪”一聲,李大娘眼皮顫動,眼黑恢複了神色,跌坐回木凳上。
看這情況,也許她受了某種力量的影響,隻要說出關鍵詞,就會觸發聯想,聯想的畫面讓她被魇在其中。
夏知初盡量避開傳染病這一類詞,轉而問她:“大娘,您知道張紀鳴嗎?”
預料之外的,李大娘轉過臉來,茫然得問:“誰啊?我們村的嗎?我們村的确是張家灣,不過你說的這個人,我沒聽說過。”李大娘不停搖頭。
夏知初和謝绮星對視,兩人均分外驚詫,怎麼會沒聽說過?
夏知初轉眼看着大娘繼續問:“那您知道鳴娃他爹嗎?”
大娘做出恍然大悟的反應:“哦哦哦,你說二娃子啊,他兒子就叫鳴鳴嘞,你們打聽二娃子有撒事?”
夏知初:“您說的這個鳴鳴,他大名叫什麼?”
大娘掰着自己的手指頭,無意識飄忽眼神,好像想到這個細節就會緊張又無措:“哎呀這……這……”李大娘撓撓頭,苦思冥想似得,最後卻說,“我忘了。”
謝绮星:“忘了?”一個人的名字都能被忘了?
李大娘不記得鳴娃的大名,不認識張紀鳴是誰,盡管張紀鳴是第一個感染病毒的死者。
但李大娘卻知道他爹,連他爹都這麼熟悉,怎麼可能會忘了兒子是誰?
李大娘好像想起來什麼:“噢對喽,鳴娃是高學曆分子嘞,有用着呢,我們村人人都誇他。”想不起名字,卻記得張紀鳴學習很好。
“隻是這幾年,”李大娘用手指摳摳臉,眼神漸漸變得空乏,“這幾年他……他……”四肢洩了力氣,手腳顫動着。
夏知初靠近,逼問:“他怎麼了?”
“鳴娃他……”
夏知初将手掌覆蓋在李大娘的額前,指縫下冒出微光,他引導着:“說出來,别藏在心裡。”
“他……死了……”
“他死了。”
“張紀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