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忱出身蜀州蘇氏,是當地有名的望族,隻是到他父親這輩沒落了些,其父隻出任蜀州長史。
不過以蘇忱的資質,重振門楣是遲早的事,此人即便不做驸馬,也是東都顯赫貴女的争搶對象,宋疏遙知道此人就是因為宋世群常常提起,對他青眼有加,今日他來府上拜會,宋疏遙自然也想見見本尊,說不定他适合做下一本書的主角。
想罷,她整個人都好了大半,趕緊起身下榻,批了一件外衫,對宋既安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是新調任的官員,我過去是奉命考察的,你去做什麼?”宋既安戲谑道,“這麼快就移情别戀了?”
宋疏遙抓住宋既安的衣袖就把他往外拽,蹙眉嘟囔着:“兄長帶我看一眼,我再決定移情與否。”
宋既安半推半就地任她拉着走:“我跟你說,可以胡鬧,但不能放肆,你若對謝字卿沒那意思,就别去招惹,至于這個蘇忱,頗合父親心意,有意提拔,你若中意他,是最好不過。”
“是是,兄長明察秋毫,有你盯着我我也不敢放肆。”
兩人拖拖拉拉拐過遊廊,遠遠見宋世群坐在水榭亭中,積雪不化,滿目皆白,宋疏遙側目望過去,隻見宋世群對面還坐着個人。
她揉揉眼睛:“看不清,走近點。”
宋既安嗤笑:“宋疏遙,你注意分寸。”
她嫌宋既安礙事,自己鬼鬼祟祟往前走,一路掩藏在樹影後,終于看清了那個叫蘇忱的人。
素白袍,黑幞頭,天姿靈秀,風骨卓絕,他坐得端正,周身若有暗星的幽光,在風雪中清清淡淡,很憂愁似的。
書生意氣,文人風骨,便是如此。
宋疏遙不禁“啧啧”兩聲,轉身去叫宋既安:“兄長,不枉我拖着病軀來這一趟,不虛此行。”
宋既安沒應她,目光落在别處,先是不可思議地挑挑眉,又對那個方向揖禮道:“謝侍郎,今日怎麼得空來府上?”
誰?宋疏遙一臉震驚,順着宋既安的目光看過去,隻見一襲绯袍施施然立在中門,濃烈的仿若烈日,把那一片雪光都照得更亮了。
那一瞬間,宋疏遙甚至以為自己眼花了。
謝字卿身後帶着兩個刑部的差役,站在那裡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他對着宋既安微微颔首,眼神卻不易察覺地落在了宋疏遙身上。
宋疏遙循着他的眼神想要跟他對視,那道淡漠的目光又不動聲色地移開了。
宋既安看着兩人别扭的眼神交流,垂眸笑了笑,迎到謝字卿面前:“字卿,是有公事?”
謝字卿點了點頭,從袖中取出一份問訓诏令,和幾封書信,說道:“說起來還是跟賢王遇刺的案子有關。”
宋既安接過那書信一看,是宋世群做太子太師時跟太子李恒的往來書信,信中内容不特别,就是些日常問候,可宋既安立即捕捉到這其中的不同尋常,沉聲道:“父親在接見新任的中書舍人蘇大人,字卿随我來稍坐片刻。”
“既安不必擔心,沒你想象的那麼嚴重,”謝字卿擡手道,“我問兩句就走。”
宋疏遙見兩人要談正事,立即知趣地避嫌,默不作聲地對着謝字卿行了一禮,便要退下。
謝字卿欲言又止,他以為宋疏遙會跟他說點什麼,興師問罪或者是拉近關系,可她什麼也沒說,謝字卿倒是心裡沒譜了。
“疏遙,你就在附近玩兒,别走遠了,”宋既安淺笑道,“我跟侍郎說完話,還有事跟你說。”
“好,知道。”宋疏遙軟軟地應了一聲,老實地站在原地,目光時不時地去看水榭長亭中的那抹純白。
謝字卿别過眼去。
他沒有任何情緒,也不該有任何情緒,可内心深處偏偏有些不爽。
“這事往哪發展了,”宋既安翻看着幾封書信突然打斷他的思緒,“不會是太子謀逆吧?”
宋既安的聲音壓得很低,心中隐隐有一絲不安,他跟謝字卿雖然隻有公務往來,可彼此都了解對方的為人,算不上推心置腹,也是惺惺相惜,此刻想到這裡也便直接問了。
賢王李庭遇刺,太子李恒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刑部不敢直接問訓李恒,但是也旁敲側擊的問話了李恒身邊的大臣、随從,這本也不算什麼大事,可李恒本就性子急躁,又沒受過這樣的屈辱,這幾日連連口出狂言。
李嶽川一怒之下便将李恒禁足東宮思過,讓謝字卿查抄了太子跟重臣的往來書信,挨個問訓這些跟太子相關的大臣。
“不至于,”謝字卿看向他,諱莫如深道,“不過是陛下想警示太子殿下謹言慎行,沒有别的,更沒有你想的那事。”
旁人這麼說,宋既安一定以為他打太極,但這話從謝字卿嘴裡說出來,他倒略微放心下來,如果李嶽川隻是想敲打李恒,那這些書信不算什麼,可若是李恒真的被定性成謀逆,那這些微不足道的書信就是宋家的催命符,隻要被人利用,整個相國府跟着太子一起玩完。
宋既安的臉色緩和了些,說話時聲音微啞了:“字卿,你當真吓我一跳,既然是這樣的小事,派個刑部的主事過來不就好了,何須你親自上門。”
謝字卿立馬答道:“上次你來國公府緻謝,我公事繁忙沒能招待,很過意不去,正好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