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字卿是騎馬來的,兩人先奔馬廄,謝字卿問道:“會騎馬嗎?”
宋疏遙點點頭:“當然。”
大淵女子多會騎馬,下至平民百姓,上至公主王孫大都是會騎馬的,宋疏遙少時便有名師教習,自然也不例外。
謝字卿牽起一匹純黑的駿馬把缰繩遞給她:“你騎我的。”
“那你呢?”宋疏遙當然希望能跟他同乘一騎,可想到若真那麼幹了,明日東都大街小巷都得傳兩人有私情,對誰都不好。
“我騎謝平的。”他說着牽起旁邊那匹棗紅色的馬。
“那謝員外……”
“别管他,”謝字卿早就想教訓一下他愚蠢,此時有種大仇得報的痛快,冷冷道,“他年輕體壯,走一走也無妨。”
他剛說完,棗紅大馬一聲嘶鳴,宋疏遙本就做賊心虛,心裡一驚,輕輕“啊”了一聲,連連退了兩步,攥住了謝字卿的衣袖。
謝字卿輕笑:“走吧。”
兩人避開市坊繞了遠路,馬蹄飒沓,乘月而來,石闆路泛起回響,在幽靜的夜色裡,好似許久未見的友人秉燭低語,徹夜長談。
宋疏遙久未騎馬,更不必說在寒風蕭索的冬夜裡肆意馳騁,她揚起臉頰迎接刀刃般的夜風,微微的痛感竟讓她心生快意。
她摸着駿馬的鬃毛,笑問:“它有名字嗎?”
“有,叫烈風。”
“是好名字。”宋疏遙摸了摸烈風的頭。
謝字卿剛會走路就學騎馬,從來沒覺得騎馬是件有趣的事,謝家到了他這一代,文臣居多,兄弟姐妹從小喜靜不喜動,久而久之,他也不覺得騎射舞劍有什麼意思。
但今日不同,他久違地覺得好玩。
宋疏遙馬術高超,一看便是少時功夫,他之前真是沒看出來,問她道:“你有馬嗎?”
“有,”宋疏遙的手有些僵了,可依舊興緻勃勃,“我的馬叫紅雲。”
謝字卿笑了一聲,算是應了。
兩人騎得快,從刑部到相國府沒用多久,謝字卿先翻身下馬,又把宋疏遙接了下來。
宋疏遙落地時,手裡還抓着謝字卿的手臂,不等分開,相府大門咯吱一聲開了,宋既安一邊整理衣袍一邊急匆匆往外走,擡眼便看見門口站着兩個人。
謝字卿一臉玩味地看着宋疏遙,宋疏遙則是抓着人家的衣袖不放。
“啧,”宋既安頓感太陽穴一陣刺痛,瞪了宋疏遙一眼,“幹什麼呢?”
本來是沒什麼,被宋既安一攪合竟然有種被當場捉住的局促感,宋疏遙反應過來,趕緊松開了謝字卿,往旁邊退了一步。
她蹙眉道:“兄長,我和謝侍郎說話呢,你幹什麼?”
宋既安早已知道自己這個妹妹近日在糾纏謝字卿,雖然已經警告過她,但她要不就是沒聽懂,要不就是任性,竟然把人拉到家門口輕薄。
他雖然跟謝字卿關系還行,也認可他的為人,可他們二人并不相配。
謝家的郎君,會在匹配的士族裡尋一位旗鼓相當的世家女為妻,再不濟就是迎娶公主,當個苦兮兮的驸馬,而宋氏祖籍在江南的潭州,到他這代才不過三代京官,在東都算不得大族,即便出了兩任宰相,也絕非謝氏首選。
至于宋疏遙,個性雖軟,卻是個極有主見的,肆意胡為,任性輕狂,尋常男子于她的不過過眼雲煙,相伴過後,轉眼便相忘于江湖,很是沒有良心。
那日謝字卿登門,宋既安便看出了兩人的不對勁,不知是鬧别扭還是有情義,總之有話沒說完,他特意讓宋疏遙跟謝字卿同行,這樣棱角分明的兩個人,見識過對方的鋒利之後,自然而然便收手了。
之後,宋疏遙的确消停了一段時日,宋既安以為這事便過了,沒成想自己竟然如此愚蠢,看走了眼。
他一把拉過宋疏遙拽到身後,訓斥道:“快回去。”
雖說是訓斥,可風流倜傥的人發起火來都是風雅的,他說這話時更像是哄人。
宋疏遙暗暗“哼”了一聲,往府内走,又轉過身隔着宋既安偷偷對着謝字卿揮了揮手,無聲道:“回見。”
謝字卿克制地垂眸微笑,片刻擡起頭問道:“既安,哪兒去?”
“能去哪,”宋既安沒什麼好氣,“找這個祖宗,以前每次出門還知道說一聲回不回來,今日不聲不響,也不帶侍女,我回去就打斷她的腿。”
顯然他這番話沒什麼可信度,說完宋既安自己都笑了。
謝字卿玩笑道:“那别,疏遙肆意潇灑,古靈精怪,若是沒了腿,倒是沒了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