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宮宴她雖然沒怎麼參與過,可無一例外地都是些老舊流程,鬥酒寫詩做文章,抑或是投壺騎射打擂台,左不出這幾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隻要聚在一起就要無趣地分個高下,東都的人中龍鳳更是如此。
“不用準備,”宋既安斜眼看她,“你去湊數就行。”
也是,她一個見異思遷的薄情娘,早已在王妃的競争當中失去了資格。
宋疏遙想:她一輩子積德行善,這是她應得的。
她興高采烈道:“那就更好了,我隻需要去做一套保暖的新裝。”
聽聞堯光山的梅林每到冬日便成了雪窩,漫天風雪皚皚,天地間除了白什麼也看不見。
開懷地走了兩步,宋疏遙忽然眯眼一笑,折回來問道:“兄長,謝字卿去嗎?”
宋既安抱着胳膊沉默了半晌,忽然一擡頭,眼神看向宋疏遙的身後,好像看見了什麼人一樣,言辭懇切道:“父親,宋疏遙還要去找謝字卿,您來管教她吧……”
宋疏遙的後背立馬僵了,宋世群雖然縱容她,可在大是大非面前絕對是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不徇私情,大義滅親!
她立即轉過身去認錯:“父親……”
卻見身後空無一人,再去看宋既安,也已不見蹤迹。
即便宋既安不告訴她謝字卿的行蹤,她也可以自己問,不過這幾日家裡看的嚴,她感覺相府上下忽然間多了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睛盯着她,無論是伺候她起居的侍女,還是庭院中忙活的小厮,都在監視她。
小蝶打聽了幾圈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複命:“娘子,有消息了,大郎君密令,府内上下人等,若是發現娘子出行并能提供正确行蹤,賞銀百兩!”
“呵,”宋疏遙伸出兩隻手作抓撓狀,陰恻恻笑着,“别逼我拿出法寶來。”
她對着小蝶一伸手,小蝶脆生生道:“娘子,拿什麼?”
“拿筆,研墨,我給謝字卿寫信!”
相府采買的小厮每三日出門一次,宋疏遙每次都将書信托付給他送到刑部,十日裡,她寫了五封信,但一封回信也沒收到。
宋疏遙不禁問那小厮:“阿吉,你說實話,我不怪你,那些信是不是都到了我兄長手中,究竟送出去了嗎?”
阿吉搔了搔頭,老實道:“送出去了。”
宋疏遙塞給阿吉一錠銀子:“阿吉,你讓我死個明白,信送出去了嗎?”
阿吉眼疾手快把手背到身後:“送出去了,我不能收娘子的錢!”
說罷,飛也似的跑了。
她知道,在宋既安的淫威之下,問了也是白問。
終于,臘月十三那日,她稱病不出,然後偷偷從牆頭翻了出去。
剛落地就看見一截紫色的官袍,擡眼便是宋世群無奈的眼神,他一提溜就把宋疏遙提了起來,問道:“摔疼了嗎?”
“沒有沒有,”宋疏遙含混不清道,“父親,我玩呢,一不小心掉下來了,這就回去。”
“走正門吧,别再摔出什麼好歹來,”宋世群歎了口氣,“還有,你若真對謝家郎君有意思,要早點跟為父說,我雖不能轉變他的心意,可總能幫幫你。”
甜瓜弄不來,強扭的苦瓜倒是可以一試。
“父親……”宋疏遙的心中被重擊了一下,鈍鈍的,又疼又感激,“父親,疏遙讓你丢臉了。”
大淵雖不像别的朝代一般壓抑女子,可薄情寡性,沉迷美色對于男女來說都不算個好名聲,在看不見的地方,宋家人一定因為她受過很多非議,驕傲如宋世群,興許也氣得偷偷流淚吧。
“不算什麼,”宋世群白了她一眼,“你能活着就很好了。”
“哦,”宋疏遙擦了擦馬上要流出來的并不存在的眼淚,露出個讨好的笑意,“那好說。”
她如願以償出了門,騎上了那匹名為“紅雲”的馬。
刑部的人都認識她,各個對她客客氣氣的,江書誠殷勤地牽過紅雲,把缰繩遞給差役,引着宋疏遙往裡走:“謝侍郎今日在複核大理寺報過來的命案,宋娘子在值房稍坐片刻,我去禀告侍郎。”
宋疏遙忽然想起刑部值房若無人看守,閑雜人等不可入内,便道:“若是不方便,我就在倉房等着吧。”
江書誠笑道:“哪能呢,您第一次過來正值刑部的多事之秋,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兩個使,值房自然沒人看守,現在年關,閑了許多,有人守着。”
他眼珠轉了下,繼續道:“也就我們謝侍郎,那真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片刻不讓自己得閑,一心為了大淵朝,真是我輩楷模啊。”
宋疏遙讪讪道:“是是,我輩楷模。”
說話間,兩人便入了謝字卿那間值房,房内無人,最近沒有重犯要審,謝字卿多半是在宗卷室。
江書誠道:“宋娘子,那我陪您稍坐片刻,謝侍郎應當快回來了。”
“書誠?”值房的幾排通頂書架後傳來一道清冽的男聲,吓得江書誠一激靈。
他探出身子快步走過去,沖着書架裡望了望,舒了口氣:“侍郎大人,您在啊,您的……宋娘子來了,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