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夜風寒涼刺骨,她望着謝字卿的背影許久,終于連連打了三個噴嚏。
這一夜,她過得恍惚,以至于第二日的踏雪尋梅,她都神色恹恹。
天色未亮,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上了堯光山,堯光山在皇城三十裡外,山勢和緩,山間有大片的樹林可供騎射,山頂有梅林,萬株寒梅淩風傲雪,香韻悠然。
梅林裡紮了營帳,布了筵席,席間胡姬起舞,裙帶紛飛,耳邊絲竹聲響,宛若天籁,朝中權貴,公子王孫,花紅柳綠穿行在白雪皚皚之中,仿若雲巅天上,神仙幻境,美不勝收。
宋疏遙披了雪白的鬥篷,和薛冷竹在梅林深處堆雪人,薛冷竹團了個雪球遞給她,說道:“聽你這麼說,這個謝侍郎是徹底想跟你劃清界限?”
“應該是吧,”宋疏遙癟了癟嘴,“他昨晚走得很決絕,頭都不回。”
薛冷竹蹙着眉,拍了拍手上的雪:“反正你的新書已經漸入佳境,不如借此機會快刀斬亂麻,以免東窗事發,被他發現你再玩弄他的感情。”
“嘶——”宋疏遙攥得那團雪球裡有根尖刺的小樹枝,她用力攥時刺了下手指,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不,我和他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興許他說得是氣話,或者是這幾日心煩不想見我,我先不打擾他,給他時間思考,我這話本才寫了不多,不能半途而廢。”
至于薛冷竹說的東窗事發,宋疏遙想了想,的确可怕,她雖有真心,可一開始接近謝字卿的目的畢竟不夠單純,若被發現,驕傲如他,恐怕會直接将她暗殺了,或是關進刑部大牢慢慢折磨。
宋疏遙趕緊晃了晃腦袋,她不會被發現的。
想必,她站起身,拉了薛冷竹一把:“走,回去,今日先不想這個。”
還不等兩人邁步,忽而,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五六匹駿馬迅疾如電,宛若浪潮奔騰而來,轉眼便到眼前了!
來不及慢條斯理地躲開,宋疏遙迅速推開薛冷竹,自己往旁側一閃,腳下一滑滾到了旁邊的雪窩裡。
這一下她摔得天旋地轉,耳中除了勒馬聲就是薛冷竹焦急地低喚:“疏遙,疏遙!”
薛冷竹抓着她的手,掌心都是冷汗,宋疏遙怕她害怕,趕緊應道:“别怕,我沒事。”
“籲——”
五六個人翻身下馬,皆是禁軍裝扮,為首那個是龍虎衛李将軍,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他面色凝重,疾行到宋疏遙身邊想把她從雪裡薅出來,卻被薛冷竹銳利如刀的眼神制止了:“别碰她!”她壓抑怒火道,“此處不是狩獵之地,不能跑馬,李将軍難道不知嗎?”
李将軍頓了一下收了手,此刻也看清了這兩人的身份,揖禮抱歉道:“沖撞了兩位娘子,我送兩位娘子回去,宣醫官看看吧。”
宋疏遙拍了拍薛冷竹的手,示意自己沒事,剛想起身,就聽見一聲驕縱的嗔斥:“是本宮要在此處賽馬,怎麼,還要你們同意嗎?”
話音未落,駿馬掩映之後出來個少女,遠山眉,酡紅醉,臉頰上畫了幾隻歸雁,額間貼着精緻的花钿,面容俏麗,雍容華貴,一身流光鍛的鬥篷,光華璀璨,頭戴金冠,用綢帶束着,手持馬鞭,挑眉看人時有些刻薄。
宋疏遙方才本想起身,現在忽然又不想起了,大大方方地躺好,氣若遊絲道:“臣女宋疏遙,參見長樂公主殿下。”
薛冷竹的眉毛已經擰成了麻花,揖禮拜了一下,沒說話。
幾人之前都見過的,算是相識,宋疏遙不想惹她。
長樂公主李婉,出了名的刁蠻任性,李嶽川和張皇後寵愛她,她同父同母的兄長李恒又是太子,日後也要做皇上,因此沒人敢忤逆她,她甚至有個外号叫“東都霸王”,宋疏遙自然不想去觸這個黴頭。
李婉對李将軍一行護衛使了個眼色,幾人立即訓練有素地退到一旁,她盯着宋疏遙的臉看了許久,久到宋疏遙開始以為自己臉上有花。
“殿下,”宋疏遙憋不住了,微微睜開眼睛,“殿下不必擔心,我無大礙,稍後找醫官看看便好了。”
“呵,”李婉冷笑一聲,走到宋疏遙面前,俯下身,用馬鞭的穗子撩了撩宋疏遙的下巴,輕蔑道,“确實有幾分姿色,難怪敢跟我搶人。”
宋疏遙迷惑了,兩人之前井水不犯河水,她自問好像沒有得罪過她,不至于讓李婉如此冷嘲熱諷,自己好歹也是相國之女,李婉沒必要把事情弄得這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