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衛迅速蕩平了山林,沒有抓到活口,挑開刺客的白色面巾,無一例外,都是滿臉刀疤,早就毀了容,分辨不出樣子,臉雖辨别不出,屍體卻也能說話,通過驗屍還是可以看出點端倪,起碼能知道兇手之前從事何等職業。
“宋娘子,宋娘子?”
宋疏遙聽到有人喚她,才徹底從驚懼中緩過神來,謝平站在她面前,對着她伸出手臂:“我拉你起來。”
“多謝,”宋疏遙驚魂未定地抓住他的手臂,就勢站起身,眼神向旁處看去,還不忘了問,“員外可受傷了?長樂公主可還安好?”
“我倆沒事,”謝平輕輕把她往前推了一把,“你要問我堂兄吧,他在那呢。”
宋疏遙擡頭看去,謝字卿拿着塊黃色的手帕按在手背上,很塊那帕子便被染紅了,她匆忙跟謝平道了謝,踉踉跄跄往謝字卿那裡走。
謝字卿正在止血,冷不防一隻蒼白到毫無血色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他擡起頭,宋疏遙面白如紙,顫聲問他:“你受傷了?”
她盯着謝字卿手背上那處刺目的紅,傷口太深,血止不住了,可他卻雲淡風輕道:“這算什麼傷?你怎麼哭了?”
“害怕,”宋疏遙擦了擦臉上還未風幹的淚痕,“我殺人了,我也怕你死了……”
“那一箭很準,你該得今年騎射的魁首,”謝字卿難得認真地誇贊她,“你很勇敢。”
“你也很勇敢,謝字卿,”宋疏遙盡量讓自己去笑,不要哭,“你這傷要留疤了。”
謝字卿無所謂道:“這是小傷,我入刑部第二年去抓人犯,被人用長刀在肩膀這裡捅了個對穿,比這疼多了。”他說着還用手指在肩膀上那個陳年傷口處比劃了一下。
宋疏遙笑了笑,他很少在審案之外跟她說這麼多話,宋疏遙就當他在哄人,伸出手要給他換一塊帕子,左手虎口那處崩裂傷落入謝字卿眼裡,他不着痕迹道:“你也受傷了?”
“我這個傷也不疼,”宋疏遙笑着晃了晃左手,好像忽然發現什麼一樣美滋滋道,“咱倆的傷口位置一樣,那我以後就有一個跟你一樣的傷疤了。”
謝字卿垂下眼眸,抱歉道:“沒保護好你,但當時謝平隻能護送一個人出去。”
說到這件事,宋疏遙的确有點黯然神傷,此前她隻在傳言裡聽說過謝字卿和長樂公主相交甚笃,可從未真切感受過,方才,生死時刻的關切是騙不了人的,他看向李婉的眼神,他的焦急,他的孤注一擲,這些東西她從來不曾在謝字卿這裡得到過。
但是有什麼關系呢,謝字卿和李婉相識多久,她和謝字卿又相識多久,根本無法比較。
宋疏遙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仰頭認真道:“謝侍郎,你根本不必對我感到抱歉,公主殿下身份尊貴,又是大人的青梅竹馬,大人舍命相救本就應當,再說我這不是也沒事嗎。”
她說着還在原地轉了一圈,輕松雀躍地展示自己沒事。
“謝侍郎”,“大人”,謝字卿反複咀嚼幾遍這兩個稱謂,怎麼想都不像沒生氣的。
可他卻不太在乎,宋疏遙的情緒跟他沒有關系,他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賢王也受了傷,右肩膀被砍了道口子,棉質蟒袍往外飛棉絮,傷口處全是血,可他依舊不見頹色,虎虎生威地指揮神武衛清理屍體,四處打量時目光掃到了謝字卿和宋疏遙,移步過來,滿眼欣賞道:“字卿,疏遙,兩位方才舍命救本王,今後便是本王的知己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好像真有這麼回事,宋疏遙卻不敢信,畢竟賢王有案底,在紅蓮夜那次他自導自演來了一出刺殺,被她識破後還屢次警告她,這次雖然看起來不像他自己安排的,可他情緒如此高昂,也不像在幹什麼好事。
謝字卿混迹官場多年,為人很體面,得體道:“不敢,賢王殿下擡愛。”
賢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器重的樣子。
宋疏遙暗中癟了癟嘴,明明這倆人前些日子還風起雲湧,此刻倒是都裝的很是和諧,你侬我侬的。
再說前些日子謝字卿查的管商的案子,管商背後是大理寺卿徐忠義,徐忠義背後不就正是這位賢王嗎,若說謝字卿對賢王沒什麼想法,她是不信的,可這一場刺殺之後格局又會如何,誰也不好說了。
回到東林時,宴會已散,李嶽川封鎖了幾人在西林遇刺的消息,下令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所有知情人不得透露半點消息,若有風聲走漏,殺無赦。
晚間的篝火宴依舊照常舉行,宮人正在搭木架子,與此同時,禁軍以排查危險的名義全面搜查堯光山。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誰都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