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打濕,帶着一身早春的水汽,冰涼徹骨,眼睛的紅蓋過了白,委屈的皺着臉,狼狽極了,比第一次見她時還要狼狽。
謝字卿小聲歎了口氣,什麼也沒問,解下身上的大氅一抖,行雲流水般披在了宋疏遙身上,雙手攥着氅衣的兩端往前一提,宋疏遙就被一股力量帶到了謝字卿跟前。
倏忽間,兩人近在咫尺,佛寺裡梵香缭繞,兩人的鼻息裡都是同一種味道,好似糾纏了許久,染上了彼此的氣息。
衣服上的暖意瞬間傳遍宋疏遙的五髒六腑,她借着謝字卿的力,微微後仰,擡頭去看他的臉,兩行淚水汩汩流出,不曾斷絕。
她實在太委屈了,委屈到謝字卿都有些動容,想要撫去她的眼淚,原本在佛寺裡已經平息的心境,此刻又輕而易舉地泛起漣漪,他将宋疏遙扶正了,伸手探向她,指尖輕柔地穿過宋疏遙的頭發。
片刻後,從她的頭頂摘下兩段枯枝,在她面前晃了晃,聲音稍稍有些喑啞:“鑽林子裡去了?弄成這樣。”
“有劫匪追殺我,”宋疏遙的眼淚還在流,聲音稱得上是缱绻的呢喃,“兩人,扮成農夫模樣,魁梧強悍,應該是用刀的,快要追上來了。”
謝字卿蹙了蹙眉:“魁梧強悍?呵。”
外面急奔的馬蹄聲先聲奪人,宋疏遙心中狂跳,下意識地去看謝字卿的腰間,空蕩蕩的,她眉心一凝,伸手在他腰間摸索,問道:“謝字卿,你的刀呢?”
謝字卿任由她在腰間摸來摸去,似笑非笑道:“沒帶。”
面對宋疏遙難以置信的眼神,謝字卿又解釋道,“進入佛堂不可攜帶兵器。”
話音未落,随着勒馬聲,兩個彪形大漢勢不可擋地竄入佛堂,唰唰兩聲拔刀聲,雪亮的刀片映着寒光,晃得宋疏遙兩腿一軟。
“還有同夥?”左邊的漢子怪笑着看向謝字卿,他比謝字卿要矮上半頭,可異常壯碩的軀體和手中明晃晃的長刀讓他在漆黑的雨夜中顯得氣勢磅礴。
宋疏遙一想到沒帶兵器的謝字卿心裡就一陣發虛,她害怕,怕得要死,可她甯死也不想連累無辜的人,不知哪來的勇氣,上前一步擋在謝字卿面前道:“我不認識他,有什麼事沖我來。”
另一人皮膚黝黑,在夜裡甚至有些看不清人,說話時露出一口白牙:“什麼你啊我啊,全都拿了,待把你們捆起來一審,就什麼都招了!”
宋疏遙忽然有些迷茫了,審什麼,招什麼,他們兩個不是劫道的嗎?
不等她思索,兩把大刀已經逼了上來,謝字卿将她往旁邊一拉,側目斜睨了兩人一眼,冷聲道:“我乃刑部侍郎謝字卿,這位是中書令之女宋疏遙,今日遊春至此,并非細作。”
細作?宋疏遙一怔,随即向兩人手中的刀看去,一看那刀的規格,心中頓時雪亮,那是軍中配刀,這兩人應該是澤州軍營裡的兵。
宋疏遙心中的恐懼登時就去了大半,想來這兩人應是穿着布衣,扮成老百姓的模樣在澤州軍營外尋防,她方才在山下晃晃悠悠,不進不退,的确有些可疑,不怪被當成細作追了一路。
“什麼侍郎,什麼中書令之女,你說的這兩人我不認識,”黝黑男人把刀一收,獰笑着從身上取下一捆繩子,一手握着繩頭,咔咔一扽,威脅道,“别耍花招,今日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跟我們走一趟!”
謝字卿的神色更冷了些,高貴冷豔,神色凜然,看起來就不是俗物,魁梧壯漢有片刻的猶豫,按了按黝黑男人的手臂道:“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絕不可能,”黝黑男人胸有成竹地又扽了一下繩子,霹靂般的聲響震耳欲聾,“你見過哪位東都貴女孤身一人潛入蒙山,這裡是澤州軍營,不知道路的根本到不了這,還有這個男的,刑部侍郎大半夜來蒙山佛堂,瘋了吧?”
“有理,全都捆了!”魁梧壯漢備受鼓舞,拿刀指着宋疏遙,“老七,你先捆那個男的,我看着這個女的。”
宋疏遙被刀鋒逼得後背一震,整個人被魁梧壯漢死死盯着,動彈不得,此刻才算明白了什麼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那個叫老七的黝黑男人已經打了個繩結,往前兩步,一把捉住謝字卿的手腕就把繩子往上套,宋疏遙大驚失色,剛想去攔,就見謝字卿衣袖一翻,反握住那人的手腕咔嚓就是一擰,随即右手拉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套住老七的右手!
一聲哀嚎,老七左手去救,不出意外地被謝字卿一并捆住,麻繩翻飛,利落地在他雙手間打了個捆犯人用的死結,趁其不備,擡腿一掃,老七應聲倒地,大叫一聲:“他媽的,你小子會武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