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遙讪笑:“平日家中管束嚴格,今日想獨來獨往,便沒帶人。”
“娘子穿绫羅綢緞,騎汗血寶馬,騎術一流,”那人笑得陰森森的,“倒是不像普通的京中貴女。”
宋疏遙心怦怦跳,清楚可能是遇見劫道的了,他這話是懷疑她的身份?還是看上汗血寶馬了?千鈞一發,她腦子發懵,難以細想他每句話的深意,隻能逼迫自己鎮定下來,露出個極為友善的笑意。
那兩人顯然一愣。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示弱微笑時仿佛在說:别欺負我啦。
趁着這一愣,宋疏遙舒展了一下手臂,輕拍紅雲,手握缰繩,用炫耀的口氣道:“兩位大哥好眼力,我這匹馬可不一般,光祿三十二年,風遲國進貢一批汗血寶馬,陛下賜了一匹給我父親,就是我騎的這匹。”
“風遲國的汗血寶馬?”那兩人眼中一亮。
果然是看上馬了。
宋疏遙笑道:“自然,你們看這馬蹄,看這肌肉,看這速度!”
話音未落,宋疏遙翻身上馬,兩腿一夾,一聲“駕”出口,不到片刻,紅雲就竄出了好幾丈,把攥着缰繩那人拽得一個趔趄,罵罵咧咧道:“他媽的,被耍了,放信号!”
他們一聲口哨,兩匹高頭大馬從暗處奔出,兩人一躍而上,緊追其後。
宋疏遙已經騎了幾個時辰的馬,渾身散架,若是往回騎,奔行平地她毫無勝算,早晚要被兩人追上,此刻她隻能一條路走到黑,往山裡去,要不就在樹林繞圈,要不就找到寺廟藏起來。
呼嘯的烈風鼓動着她的耳膜,雨也有些大了,刷刷啦啦打在臉上,不多時視線就模糊了。
論山路那兩人肯定比她更熟,她不敢多兜圈子,順着山腳一路狂奔,跑了一陣還真讓她看見一座野廟。
紅牆黛瓦,廟門大開,地方大,藏她一個人沒什麼問題,況且本朝帝王崇尚佛法,毀壞佛堂是重罪,他們一個劫道的,沒必要為了找她把廟裡翻個底朝天。
宋疏遙蹙了蹙眉,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迅疾翻身下馬,在紅雲耳邊道:“紅雲,快跑,你比他們快多了,沒人抓得住你,有多遠跑多遠,千萬,别讓壞人抓住了。”
語畢,狠狠拍了一下馬背,一聲嘶鳴,紅雲一躍如飛,縱身鑽進黑透的夜色中,不見蹤迹。
宋疏遙決絕地進了身後的寺廟,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她擡起頭,眼前是萬丈金身的如來坐像,就在她尋找藏身之地時,一個冷透的聲音驚得她汗毛倒豎,那聲音道:“是誰在那?”
“啊!”宋疏遙不敢高聲語,在瘋與不瘋之間穩住一絲理智,先小心躲在暗處,而後合十雙手,閉目小聲參拜道:“佛祖,菩薩,信女深夜叨擾并非有不敬之心,而是遭人追殺,情非得已,還請神仙給信女一方容身之地。”
她說着說着,眼神繼續亂瞟,尋找藏在哪裡合适,那個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試探般道:“宋疏遙?”
“誰?”宋疏遙這回感到不對了,藏在暗處機警地擡眼逡巡,随手一摸,摸出一根舊門栓來,偏粗,不順手,隻能拿在手裡壯膽,躊躇着不敢上前,又怕後面的劫匪追上來,心急如焚,眼淚在眼眶裡哆哆嗦嗦地打轉。
“是我,”說話的人盡量讓自己溫和些,“過來。”
宋疏遙這才看見,佛像身側亮着三簇微弱的火焰,一卷草席鋪在木質隔闆上,頂上大喇喇地斜倚着個人,那人穿了銀白色圓領袍,身上松松垮垮罩了件大氅,手肘撐着佛像,慵慵懶懶往上一靠,看着她的眼神裡滿是探究。
他裹了裹衣服站起了身。
宋疏遙徹底看清了,嗫諾一聲:“謝字卿?”
哐當一聲,她手中的木栓應聲落地,那一刻,喜悅,疑惑,委屈,恐懼在一瞬間全都湧上心頭,風起雲湧地在胸腔叫嚣着,她不顧一切地奔過去,卻在看清了謝字卿那雙冷漠的眼睛時驟然清醒,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淚如雨下道:“你怎麼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