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斷定宋疏遙一定是故意的,蹙了蹙眉,什麼也沒說,他忽然又想起了宋疏遙看向那個叫蘇忱的探花郎時,目光同樣的熱烈,這些東西不是他獨有的,誰都一樣,那他也不想要,甚至覺得被侮辱了。
那日他站在宋府的長廊之後,笃定宋疏遙會抛下蘇忱來找他,可等了片刻卻聽見宋疏遙對蘇忱道:我也沒事,再送你一段路。
“呵,”謝字卿冷笑了,背過身去,“宋娘子關心朝政,可我所辦之事都是軍機大事,無可奉告,也沒空奉陪。”
宋疏遙不知道哪裡又惹到他了,好脾氣道:“我知道,不耽誤你時間,你等我一下。”
她說着回了屋,片刻後套了件不知道哪來的披風跳了出來,碎步跟在謝字卿身側,說道:“咱們邊走邊說。”
晨光熹微,朝陽破雲而出,淡淡的金色落在宋疏遙的睫毛上,謝字卿感覺有點煩躁。
二月微冷,軍營裡的風像刀子一樣硬,謝字卿無奈道:“宋疏遙,你究竟想幹什麼?”
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一看便知這幾日沒怎麼睡覺,宋疏遙有點心疼,語氣更軟了幾分:“這幾日很忙吧?”
沈清正一黨下獄,本來是貪墨軍饷案,現在又加了個謀逆,軍中賬目要清算,罪責要定,最重要的是沈清正背後的太子要不要牽扯,牽扯多深,這些都是無比棘手的問題。
謝字卿有點想歎氣了,欲言又止,點了點頭:“很忙。”
“你喜歡長樂公主嗎?”宋疏遙擡起頭,目光如水,沉靜地看着他。
“什麼?”謝字卿沒想到她在此時此刻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隻能裝傻企圖騙過。
可宋疏遙偏偏不放過他,鄭重其事問道:“謝字卿,你和長樂公主是否真的兩情相悅?”
“重要嗎?”
“重要,”宋疏遙的眸光像繁星一樣亮,“對我來說重要。”
白日是不該有繁星的,他也不該因為貪圖璀璨的光亮而灼傷了眼睛,緩緩别過眼去,謝字卿看着遠山,嗤笑了一聲:“對我來說不重要,娶誰都一樣,和誰過一輩子,都一樣。”
“不一樣的,”宋疏遙轉到他面前,“兩情相悅和相敬如賓截然不同,若不是互相傾慕的兩個人,如何能白頭相守這一生。”
“謝字卿,我的确愛看美人,可我最愛看的人是你,最喜歡的也是你,這幾日睡着,你總入我夢裡,讓我魂牽夢萦,朝思夜想,你若是不喜歡長樂公主,那喜歡我嗎?”
“我不喜歡。”謝字卿幾乎沒有猶豫,面色看不出異樣來。
宋疏遙毫不意外,也毫不氣餒,她取下腰間的貼身玉佩遞過去,無比莊重道,“我出生時體弱,險些活不了,我母親在得道高僧那裡求來了這塊玉牌,自小就挂在我身上,是護身符,我曾想若是有了喜歡的人,就把這塊玉當成定情信物送給他,謝字卿,我想把它送給你。”
這是塊刻了佛經的白玉牌,經年佩戴打磨得更加光亮溫潤,暖洋洋地躺在她的手心。
“宋疏遙,這麼貴重的東西好好留着吧,别逢人就給真心,”謝字卿看着她,雲淡風輕的好似說的是别人的事,“你該知道,我要娶誰要看謝氏需要誰,跟喜愛與否并無幹系,我也并不執着于情愛,别在我這浪費時間,糾纏愈久隻是愈加難堪罷了。”
“我知道你不同于旁人,于謝氏于朝廷都意義非凡,自然有許多身不由己之處。”
意義非凡?謝字卿冷笑,他也曾意氣風發,自命不凡,可在詭秘的朝局中走上一圈才發現,若非依靠謝氏,他一個四品侍郎什麼都做不了,李嶽川重用他,命他先查賢王一黨,再查太子一黨,可不論哪一黨,都不讓查透徹了,什麼革除弊病,什麼肅清朝廷,不過因為他出身謝氏,恰好可以作為一方強勁勢力平衡兩個皇子的争鬥而已。
宋疏遙的聲音軟得像雲,“那我就不嫁給你,你我隻做紅顔知己,待你有了婚約,我們就散了。”
他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呵,真新鮮,”謝字卿笑了一聲,危險地眯起眼睛,“無名無分?”
宋疏遙點點頭,她很少考慮嫁人的事,若沒有自己喜歡的,不如多看美男,多寫話本,和薛冷竹多辦幾所書院,為大淵百姓盡自己綿薄之力,因此能不能嫁給謝字卿并非她考慮的重點,她喜愛他,想跟他相處,至于是怎樣相處,都行。
“宋疏遙,”謝字卿嗤笑道,“你可真放肆。”
“這樣也不行嗎?”宋疏遙問,她自認為已經做出巨大的讓步了。
謝字卿怒極反笑,她不僅敢這樣想,還要拉他下水,當即譏諷道:“難怪宋娘子在東都頗有盛名,真叫我大開眼界。”
宋疏遙心中一沉,拿着玉佩的手緩緩放下了,她眼底的委屈落在謝字卿眼裡,竟讓他覺得好笑,明明她就是多情浪蕩的人不是嗎,為何被他說中了還露出這副神情來,給誰看。
謝字卿的笑意有些輕佻,退後一步,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紅蓮夜那麼多紅顔知己還不夠?還要來糾纏我,我與你兄長是同僚,低頭不見擡頭見,别讓他難做。”
“你不是還同一位叫蘇忱的中書舍人有往來嗎,我看他就不錯,”他的嘴角噙着殘忍的笑意,“你不如去看看他願不願意做你的紅顔知己,不對,他是宋相國的得意門生,能娶你應是求之不得。”
二月的天涼如秋水,宋疏遙微微發抖了,可她依舊溫和地問道:“是我惹你生氣了嗎,為什麼要說這些傷人的話?”
“我就是這樣想的。”謝字卿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