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遙微一凝眉,問道:“敢問來的是刑部的哪位大人?”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人聲,趙大人笑了,往那邊一看,示意道:“就是那位謝侍郎。”
宋疏遙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一群樂工之間雜着幾位穿着官袍的官員,謝字卿和蘇忱并排走着,一團和氣,偶爾還交談兩句。
握着食盒的手立即收緊了,此時想躲也來不及,好在她頭上戴着一頂白紗帷帽,堪堪能遮住臉。
不過下一刻,謝字卿和蘇忱一前一後叫住了她。
謝字卿:“宋娘子。”
蘇忱:“疏遙。”
語畢,謝字卿默默睨了蘇忱一眼。
宋疏遙緊張地咽了下唾沫,把心一橫,緩步往前迎去,僵硬地取下帷帽和兩人六目相對。
蘇忱溫聲對身後的樂工道:“勞請諸位繼續練習。”
衆人紛紛應“是”,可目光卻沒從他們三人身上離開。
太樂署的人雖然對這三位都不算熟悉,傳聞卻聽了不少,都說宋相國家的宋娘子一心撲在謝家的郎君身上,可惜愛而不得,很快又看上了中書舍人蘇大人,有人曾見了他們二人在西郊的野湖看螢火,有說有笑,濃情蜜意的樣子。
今日一見,傳言不虛。
謝字卿自然也聽到了這些傳言,看着宋疏遙手上的食盒,忽然想到她曾經送來刑部的糕點,那次的點心他就沒吃上,心中積郁,開口時冷冷地:“宋娘子來這做什麼?”
不管愛與不愛,面前的兩人都與她有些瓜葛,宋疏遙不想把場面攪得難堪,平心靜氣道:“府上做了青團,母親讓我帶一些給蘇大人。”
謝字卿微微蹙起眉,這感覺似曾相識,他享受過,自然清楚宋疏遙的意思。
她對蘇忱有意思。
蘇忱從善如流地接過食盒,順手打開蓋子,看着盒中懶洋洋躺着的一團團青色,流溢出溫和的笑意,說道:“多謝師母和疏遙,待清明過了,就去府上拜謝。”
宋疏遙笑道:“客氣啦。”
謝字卿知道前兩日宋疏遙去踏青采艾葉,原來就是用來做這青團了,思及此處,他的眉間恍然浮現出一道陰雲來。
“我本想得空去尋你,奈何這幾日實是脫不開身,”蘇忱将食盒遞給一旁的侍從,又在袖中取出個物件遞給宋疏遙,柔聲道,“這個給你。”
“是什麼呀?”宋疏遙熟練地接過,是塊素色的絲絹,輕輕展開去看,絲絹的角落處畫着一簇亭亭玉立的水仙,花瓣柔白,蕊心鵝黃,素淡典雅,清新脫俗。
宋疏遙不住驚喜道:“正是這種顔色,蘇大人怎知我尋這黃色不得?又怎知我在畫水仙?”
什麼水仙,什麼黃色,謝字卿擰眉,暗暗看着眼前的兩人,手指不自覺地緊握。
蘇忱微微一笑:“那日去府上,見了你桌上的畫,那株水仙畫得處處都好,唯有那抹金黃有些張揚,倒不配水仙了,我想着你應是缺這鵝黃吧。”
“正是如此,”宋疏遙笑靥如花,美滋滋地收下,又道,“大人是在哪家畫鋪購得,我也叫人去買些。”
“是我用槐蕊、栀子等花汁制的,”蘇忱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展顔淡笑,“今早我已差人将顔料送你府上,待你回府便能用上了。”
“當真,多謝大人。”宋疏遙又高興地不得了。
她究竟在高興些什麼?謝字卿隻覺得那笑意刺眼極了,刺得他耳根子都發酸,不過仔細想來也是的,他一直以來都沒看錯宋疏遙,她的情愛來得快去得快,隻要是個好看男子她都想招惹一番。
若是那人回應了她,她便更加得寸進尺,沒心沒肺地纏着旁人,至于這個人是他還是蘇忱,都成。
可笑他還想着救宋疏遙于水火,甚至願意搭上自己的婚事,現在想來實在不該,好在之前與她斷幹淨了,此刻才不至于太過屈辱,讓旁人看了笑話。
冷眼旁觀了片刻,他也想通了,暗暗稱贊起自己之前的當斷則斷,沉默地看着宋疏遙的眼睛,那裡面倒映着他的影子,那張臉上的表情從陰冷扭曲逐漸變得正常,而後他似是而非地冷笑一聲,打斷道:“還有旁的差事,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