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便下起了蒙蒙小雨,秋寒,街道上空無一人。
徐懷瑾坐進馬車裡,朝站在下面發愣的秦玥伸出手:“愣着做什麼,上來啊。”
秦玥看着面前如上好羊脂玉般的手開始神遊,徐懷瑾右手拇指上常年戴着一枚青玉扳指,秦玥心想能讓徐懷瑾青眼的物件想必十分名貴,她對玉了解不多,但她仍然覺得那枚扳指相較于徐懷瑾的手,實在是遜色太多。她避開眼睛不去看他,她并不是多麼在意男女之間所謂的大防,授受不親。她在軍中,全是男人,練兵打仗,肢體接觸不可避免,隻是到了徐懷瑾這裡,怎麼就感覺不太對勁呢?
這種感覺讓秦玥實在是别扭的難受。
“我是待審的要犯,與司寇大人同乘一車,是否不合規矩?”秦玥覺得自己丢人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扭捏個什麼勁兒。
徐懷瑾收回手,定定地望着秦玥,聲音裡透露出從未有過的霸道:“在我這裡,我便是規矩。”
不愧是權傾朝野的司寇大人,目空一切,唯我獨尊。
秦玥不再遲疑,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裡柔軟溫暖,一盞琉璃壁燈極盡精巧奢華,黃花梨小幾上還擺着幾碟糕點,有翡翠碧玉糕,荷花酥,水晶蒸餃,鴛鴦餅,秦玥隐約還能感覺到它的熱氣。
秦玥有些恍惚,她從小到大坐馬車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便當年她被父親送去昆侖,路上也是被父親抱在懷裡,坐在馬背上,她依稀還能記得當時的颠簸。
父兄雖對她百依百順,可畢竟都是男人,大大咧咧,又能有多心細呢。
可為什麼徐懷瑾會對她的喜好如此清楚?秦玥不習慣被人照顧的感覺。
秦玥當然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司寇大人是真的看上她了,徐懷瑾如此費盡心機接近她,恐怕是别有用心。她一定要小心提防,切不可麻痹大意。
徐懷瑾看着滿懷心事的秦玥,輕聲安慰她:“阿玥不必太過擔心,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徐懷瑾放下茶盞,身子向後倚靠在軟枕上,就那麼望着秦玥,雙眸中溺人的深情絲毫不加以掩飾。
秦玥默默吃東西,努力忽視徐懷瑾熾熱的目光。
從廷獄司到皇宮一路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秦玥卻如坐針氈,連平日裡她愛吃的糕點此刻嘗來也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秦玥吃了兩塊便不吃了,徐懷瑾見狀也沒有勉強,倒了一杯茶遞給她。
秦玥接過茶杯仰頭一口灌下,随即擡起衣袖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茶水,接着便抱着手靠在車壁上,閉目不語。
拿衣袖擦嘴,明明是那麼粗鄙不堪的動作,但秦玥做起來卻隻讓人覺得灑脫與不羁。
秦玥眉目間較尋常女子多了幾分英氣,她棱角鋒利,就像手中的那把驚鴻劍一樣,讓人不敢直視。
到了明政殿,徐懷瑾先行進去,秦玥在殿外等候召見。看着巍峨的皇宮,秦玥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不怕死,就怕連累父親和兄長。
“今日早朝,衆位愛卿有本要奏嗎?”
龍椅上身着明黃色龍袍的皇帝睥睨着群臣,沉聲問道。
大殿上鴉雀無聲,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跟木頭人一般杵着默不作聲。
太傅薛鐘玉站出來,躬身道:“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太傅請講。”
“陛下,老臣要參征遠将軍秦玥渎職之罪。”
薛鐘玉一句話就讓底下的人炸開了鍋,群臣交頭接耳,一時間安靜的朝堂宛若菜市場。
薛鐘玉年事已高,朝中将近半數的官員是他的學生,平日裡這種參人的事按說根本就用不着他親自出面,隻要擋了他的路,有的是人願意出面替他收拾。
“肅靜!”太監總管瞧着皇帝帶了幾分怒色,忙大聲喊道。
薛鐘玉接着說道:“因秦玥延誤戰機,導緻我軍九萬精銳全軍覆沒,至此我大晉國防孱弱,屆時北狄入侵,我大晉危矣!”
薛鐘玉聲情俱茂,說到最後似是痛心疾首,捶胸頓足,老淚縱橫。
殿外的秦玥耳力極佳,一字一句聽的一清二楚,若不是在皇宮裡,她定一劍将這老賊砍了。
“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
徐懷瑾看着薛鐘玉一黨都出聲附議,他心想時候到了,他該添一把火了。
徐懷瑾出列,看向皇帝,義正言辭道:“陛下,秦将軍雖有過錯,然北狄兵力兩倍于我,敵軍兇悍,秦将軍能全殲敵軍,已實屬不易,若因此而将秦将軍治罪,恐會傷了我大晉将士的心。”
帝王慣會平衡之術,他本無意處死秦玥,太傅咄咄逼人已是讓他難以下台,徐懷瑾就勢托了他一把,解決了他的難題,于是皇帝笑吟吟的說:“愛卿所言極是。”
徐懷瑾瞥了一眼對面的薛鐘玉,又繼續說道:“陛下,依臣愚見,小懲大誡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