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纥?”謝如虛一字一頓地重複一遍。
“帶着山海司鎮壓了霖水之亂的那個姬纥呀。”畢然之心情頗好地笑道。“謝司首莫不是忘記自己的前輩了吧。”
“我每年除夕都會在英魂殿拜祭每一個留下名字的司首。”謝如虛睨他一眼,冷冷道。“我知道姬纥是誰,也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她一雙杏眼眯起,目光在畢然之、聞藏和姬纥之間跳動,不帶任何感情地審視着三人。
“解釋這一切。”現任司首抱臂做回椅上,向後靠上椅背,命令道。
聞藏最先表态。他立刻舉起雙手作無辜狀,仿佛要撇清什麼般解釋道:“他是師父的朋友,我不認識他,也不知道姬纥是誰。”表完忠心後,他快速瞟了一眼姬纥,又弱聲道:“不過,如虛姐,他應該不是壞人……”
謝如虛舉起左手打斷聞藏的話,對他點點頭,示意他不必再說。“畢方,别隻讓你徒弟解釋。”她緊盯着畢然之。
畢然之剛想說話,卻被姬纥的動作打斷。
姬纥朝謝如虛走過去,伸手解下自己的雙刀,輕輕放在桌案上,朝謝如虛推過去。謝如虛的目光掃過刀鞘,再一次确認了自己的猜想。
“我确實是姬纥,也确實死過。”他平靜道。“我現在依然站在這裡,是畢然之的緣故。他可能沒有告訴過你,他在兩千年前複活了我。”
謝如虛的表情明顯出現了一絲裂痕。她長出一口氣,緩緩轉頭看向畢然之,簡短道:“你來說。”
明明隻說了三個字,畢然之卻從她的語調裡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好吧,他大概确實沒有把自己的所有能力對謝如虛和盤托出,尤其沒談起過關于命羽能複活人的部分。
謝如虛可不是個好惹的主,惹到她了接下來一年就别想有安閑日子過,三司最奇怪兇險的案子能把他的每一天擠滿。思及此,畢然之趕緊找補道:“你知道的,畢竟如今世上隻有我一個神獸,有點特殊的能力也算正常吧。”
“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此事。”謝如虛依然盯着他。“為什麼瞞我?”
“都兩千年前了。”畢然之故作潇灑地笑道。“哪裡還能想起這些細枝末節之事,要不是正好遇見了姬纥,我自己都快忘了。”
話畢,兩位司首幾乎是同時哼了一聲。謝如虛是冷哼,明顯不相信這套漏洞百出的說辭;而姬纥則似是覺得有些好笑,短促地哼了一聲,帶着些戲谑。
兩人對視一眼,仿佛在這個瞬間達成了某種同盟。
畢然之聳聳肩。好吧,他承認這是句糟糕的謊話,多半隻能騙過聞藏。
謝如虛沉吟片刻,不再在畢然之的隐瞞上糾葛,接着問道:“複活是沒有代價的嗎?你是用妖力複活他人的?你能複活多少人?”她的眼中思緒流轉,畢然之知道她已經在考慮在當今的亂局之中如何用這個新的籌碼來為山海司争取些什麼了。
可惜,她不能如願了。
“命羽。”畢然之輕描淡寫道。“一根命羽一個人。”
謝如虛一愣。
命羽是畢方的修為凝聚而成的羽毛,數千年方能修出一根,據傳有逆天道的能力。隻要命羽尚在,則畢方永生不死;相反,命羽一旦耗盡,神獸亦難逃死劫。
……好一個然之,好一個燃燈續晝。
反應過來後,謝如虛皺起眉,倒是不再露出那副思量的模樣,轉而開始用一種古怪的目光打量畢然之與姬纥。
聞藏也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他雖不知道姬纥是誰,但命羽是什麼總歸清楚,現在也正目瞪口呆地盯着畢然之,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情深意重。”最終,謝如虛如是評價道。
她對畢然之以命換命的行為不再多做評價,畢竟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這畢方看着好像溫和随性,張弛有度,然而與他深交後,才會發現他實則是個偏執的性子,一條道走到黑,撞破南牆才算完。謝如虛是體會過他的一意孤行的,如今已不想對他的抉擇提出任何見解。
她轉而将注意力放到了行為的結果——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姬纥身上。
“姬司首,你已複活了千年之久,但這千年裡你從未來過山海司,如今大駕光臨又是為了什麼呢?”謝如虛把赤羽重新推向姬纥的方向,算是認可了他的身份。
姬纥攤開手,雙刀自動飛回他的手中。他重新配上刀,答道:“命羽是修為的凝聚,總會消耗殆盡,可我還有未完成的事。有畢然之在身邊,我能活久一點。”
謝如虛并不太關心他的私事,直切主題問道:“那你是否願意助山海司一臂之力?”
如今恰逢東海動亂,尚京也不太平,近年來山海司又有許多犧牲與退隐者,新的小妖還未能獨當一面,因緣際會進入山海司的人也沒有幾個格外出挑的。春秋司的任務也就罷了,止戈司要查的案子無一不有生死之風險,謝如虛實在不願遣派力不能及者,白白折損人手。
如果姬纥能夠施以援手的話,對山海司來說局面也許會大有不同。況且也不必憂心姬纥對山海司的忠誠,畢竟畢然之看起來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胸有成竹:在識人方面,謝如虛願意信任歲月的磨砺。
唯一的變數就是姬纥本人的意願。
出乎謝如虛意料的是,姬纥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答應了。
“當然。”姬纥道。停頓一下,他才補充道:“我答應過畢然之,作為他幫我的交換,我須為山海司效力。”
謝如虛笑笑,難得流露出一絲贊許之色。
“那就有勞了,姬司首。”她站起身,向姬纥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