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林的眼中閃爍着一種奇異的光芒,竟叫姬纥也有些分辨不出意思來。他與穆林對視片刻,主動垂下了視線,道:“由謝司首決定。”
穆林略有些錯愕地移開視線看向謝如虛,似是未料到謝如虛才是掌權之人。謝司首倒不在意穆林的錯認,隻是沉吟片刻後,道:“你要配合我們四人,不可對情報有所隐瞞,不可擅自行動。一切水落石出後,你不可将所有與妖相關的情報告訴長公主或是你們的陛下。至于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塵埃落定後我們再來詳談此事。”
謝如虛開出的條件并不寬松,但穆林卻當即點了頭。
“一旦此事事關衆妖,憑我一己凡人之力,是難以查出真相的。”本是一句自嘲的話,穆林說出來卻無半分頹然意味。他一拱手,坦然道:“那便仰賴山海司的諸位了。”
姬纥将穆林的佩劍推回他的面前,道:“拿好你的劍。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穆林定定看着他,忽地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拿起劍重新配好。
“既然小穆将軍已經不是外人了,我們是不是也該講講今日見聞了?”畢然之提醒道。
“你先。”謝如虛做了個手勢,心事重重的樣子。
畢然之把下午黃府請神一事大略說了一番,着重講了舉止奇怪的□□妖,又把出黃府之後在東城茶館裡打聽到的消息揀了點有用的說了。
“……總而言之,言城人堅信巴神能幫供奉者實現所有願望,哪怕是活死人肉白骨。”畢然之嗤道。“但祂卻相當吝啬,不願意幫妖實現願望,否則那□□妖根本不需要去搶奪神像。”
“不能替妖實現願望……?”聞藏捂着自己的腦袋,頭疼道。“既然不能實現願望,那為什麼那麼多妖排着隊拜這個勞什子神?”
“還不清楚原因。”姬纥搖搖頭。“但衆妖崇信巴神不可能沒有理由。”
“我和姬纥明天會再去黃府一趟,運氣好的話可以從那裡再探聽一些消息。”畢然之道。“你們呢?有什麼收獲嗎?”
謝如虛疲憊地點點頭。
“西城的巴神信徒不少,其中也有舉全家财力供奉過巴神像的。每天下午信徒都有集會,我們過去的時候正好遇見幾個供過神像的在當衆宣講。”聞藏道。他深吸一口氣,似乎自己都對接下來要說的話存有疑慮。“巴神……雖然聽着不可能,但好像确實實現了所有供奉者的願望。”
“聞藏?”畢然之挑眉不可置信地反問。“連你都信了?”
“師父,你先聽我繼續說。”聞藏打斷畢然之,接着道。“有一家子人向請來的巴神許願讓仇家滅口,第二天夜裡仇家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不論男女老少全部被溺斃在荷花池裡。我和如虛姐去看了西城的兇案現場,那荷花池真的隻有兩尺深,根本連腰都沒不過。”
“我們就是在那個宅子裡遇到的,我可以作證确實如此。”穆林插話,還伸手比劃了一下荷花池的深度。衆人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另外一家人則許願财運亨通。請神入門的第二天,前幾天沒談攏的大商鋪主動找回來,高價做成了買賣,賺得盆滿缽滿。這種故事我們聽了好幾個,全部都查證屬實。”謝如虛冷笑道。
“一個兩個可能還是巧合,但連着十幾個?”她看向畢然之。“聞藏隻是提出了合理的猜測。”
畢然之向後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語。
“另外,還有一個很奇怪的細節,是關于巴神寺的。”聞藏接着道。“據說請巴神像不僅需要捐大功德,而且還要自備一塊名貴的木頭。把木頭放在寺後偏殿的正中央,在巴神大像前一邊默念心願一邊跪三炷香的時間。時間一到便可以去偏殿,聽到凡人心願的巴神會下凡附身到那塊木頭上,把原木塑成自己的樣子。”
“三柱香?太短了。”姬纥回憶起下午在黃府看見的那尊雕工精美的神像,哪怕是交給技藝最精湛的木工,三柱香時間怕不是連神像的輪廓都未必能雕刻成型。
聞藏亦表情凝重地搖搖頭:“我知道時間太短了,可每一尊被請走的神像都是在三柱香時間裡就成了形。信徒都覺得這是巴神顯靈的又一個證據。”
“這個好解決啊。”許久沒說話的穆林忽然道。“趁下次再有人請神像的時候,咱們溜進去看看呗。”
在重重謎團之中,少年将軍卻銳氣益壯。他揚聲道:“是神是鬼,到時一看便知。”
此言一出,方才一片僵冷的氛圍像是被刺進一束正午陽光一般。原本眉頭緊皺的謝如虛聽到這話亦是一愣,面上雖不顯,但心下竟忽而有些慶幸于穆林的在場。
聞藏長出一口濁氣,一掃方才的郁郁之色,也打起精神來:“穆林說得對,管它是什麼東西,總要查個水落石出來。”
他又笑:“再說了,這裡有兩位司首和一個大妖,必定能将那巴神的幕後之人揪出來。”
“……正有此意。”畢然之緩緩道。
“所謂神鬼,皆是虛影。我不信這個。一切都要握在自己手裡。”他的語調冰冷,帶着無可撼動的決意。火紅的底色在他眼底隐隐湧動着,如同熔爐中滾燙的鐵水。
“好。”謝如虛少見地勾起了嘴角。“明日我和聞藏先去城外修複禁制,穆林負責盯梢巴神寺。”她看向姬纥:“你們的計劃?”
“黃府。”姬纥言簡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