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凱知道自己這事幹的是不道德,但想了無數種可能,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幹脆的解決方法,他難以置信的攤着手,說:“15萬的單子,錢全部給到我手上了,你說退就退,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梁淮青被他大聲吼出的話,也燃起了火,盯着他說:“你在簽下這單的時候,有沒有提前知道茶園裡根本就沒有五百斤幹茶。”
“我跟你說沒說過,茶園隻要我經手的特級茶葉都需要經過我的同意。”
“你知不知道庫存裡那四百斤茶葉,都是之前一筆一筆積攢下來的老顧客,還沒來取貨的單子。”
“你什麼都知道,還為了拿這筆錢,硬去接Y市的單子,你在想什麼,你想那麼久,就是想出往從開園就開始信任我們的客戶的毛尖茶裡摻假。”
“你以為别人都是傻子,這招就能騙過他們的舌頭,你以為連最基本的誠信經營都做不到,這個公司又能再往前走多遠。”
他想錢想得昏了頭,被梁淮青接二連三砸在耳邊關乎茶園未來的重點,砸醒了幾分,開始覺得這件事一旦幹了,一定會對他們茶園産生不小的影響。
他在原地呆了一會,聽見這邊大聲說話的服務員端着酒,見兩個人都急赤白臉的,問:“張老闆,有什麼需要嗎。”
張凡凱把他手上的酒和杯子拿下,擺擺手,說:“沒事。”就推開個沒人的包間。
他摁亮牆上的燈,給坐在沙發邊的梁淮青倒了杯洋酒,放在他面前,說:“是,我是沒有你考慮的那麼長遠,看得都那麼清楚,但說句難聽的,有錢不賺王八蛋,現在都已經和Y市的老闆簽了,你說能怎麼辦。”
“而且我這批茶可不是瞎簽的,是去往y市市場試水的,隻要咱們這五百斤茶順順利利給到楊老闆,一定能在y市打出名聲,咱們茶園往外銷在整個市區就能真的出名了,有多出名咱們就能換到多少真真實實的鈔票。”
“你明白嗎,誰會嫌錢多,是不是,到時候你就握着這錢,給你兒子換輛好車,讓他全校老師都看看你這個當爹的本事到底有多大,有多有面,你兒子要什麼就給買什麼,喜歡什麼,你買不到的,隻要不是天上的月亮,我這個叔親自去給他辦,成不成!”
梁淮青把酒挪開,還是那句話,說:“把這單退了,我跟你一起上門去賠禮道歉。”
張凡凱見他油鹽不進,錢都動搖不了他的心,急了,說:“我發現你這人,怎麼這麼一根筋!”
“行,你不就是擔心那些老顧客能嘗出來這次的茶葉不對,大不了他們發現了我再把差價退給他們,賠禮道歉,有什麼大不了,是差他們那幾單嗎。”
“我說句實在的,什麼叫摻假,都是咱們茶園裡出的茶,隻不過品級差了一點,咱們又沒有像有的茶園放添加劑各種劣質假茶葉,夠良心的了。”
“我就弄這一次,絕對沒人發現,行不行。”
“就一次。”梁淮青略帶嘲諷的扭頭看他,說:“你把茶渣當成二級茶葉賣出去多久了。”
“沒有啊。”張凡凱被他問得一懵,然後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哦,我隻賣給過幾個村裡的鄉巴佬,他們懂什麼茶,一輩子能喝得起幾次這種高級貨,賣給他們又不是賣給懂行的老闆,你放心,對咱們茶園絕對沒影響。”
梁淮青從沒覺得和他把話說清能變得這麼困難,他胳膊肘架在大腿上,彎着腰不聲不吭抽了一會煙,把手裡剩下自己都快燃到底的煙摁進煙灰缸。
“你退不退單。”
他張凡凱都握到手裡的錢,從沒有再出去的道理,他一意孤行說:“不退。”
“行。”梁淮青吸了口氣,了當的直起腰,拍了下褲腿上掉落的煙灰,看着他說:“我退股,你自己幹吧,我幹不了。”
“怎麼,你今天非要和兄弟我對着幹,是吧,睜隻眼閉隻眼又能怎麼了,咱們倆兄弟,你跟我較什麼勁!”張凡凱把剛喝一口的酒杯嘭的一聲砸在桌面,酒水飛濺出來,撒了一桌。
手背上冰涼的酒味,讓他惱到一半的腦子一轉,自以為抓住了重點,說:“就因為你當初開那雜貨鋪,我沒幫你,你就跟我在這翻舊賬,不想幹了?”
“那都是柳興自作主張幹的事,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了絕對能幫就幫,還是你剛才來,聽到了你叔說你壞話,覺得兄弟我不夠意思沒幫你說話?”
梁淮青怎麼也沒想到他想了半天就說出這種話,他站起身看着他想說些什麼,又想到他從來都是這樣。
他不再多說一句,轉頭就打開包間的門要走,看見了站在門口一臉覺得自己說錯話了的柳興,和被他一同帶回來仰頭看他的許聽榆。
梁淮青彎身抱起了許聽榆,走之前往裡邊看了一眼,說:“回去我會把股權轉讓拿給你。”
許聽榆單手抱着梁淮青的脖頸,半趴在他身上,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這個視線昏暗,音樂和各種雜聲吵到他耳朵痛的空間。
他的目光跟着梁淮青大步往前走的動作一晃又一晃,終于梁淮青打開車門把他放進了進去,他不喜歡的音樂聲沒了。
他捂了兩下耳朵,等到梁淮青坐進駕駛位,他敏銳感知到抱着他這一路沒說話的梁淮青有什麼不對,雖然看着不像跟他平時生氣發火的模樣,但也不是發生的事對他沒有絲毫的影響。
許聽榆屁股往他那邊坐了坐,眼睛盯着他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臉,把柔軟的掌心放到了他啟動車輛,握住換擋杆的手背上,輕輕安撫的揉了揉。
見梁淮青還在想着什麼,沒有立即理他,他雙手托起了他的手掌,放在臉頰邊貼了貼,等他看過來,他彎着月牙般的眼笑了笑。
梁淮青擡手往他頭頂摸了兩下,說:“我們不在這個茶園幹了,好不好,跟我再找房子住。”
許聽榆以為發什麼了什麼大事,想到他還在學習的手語和學校。
他還沒問,梁淮青就看出了,說:“上學沒事,隻是換個地方。”
許聽榆沒有猶豫的點點頭,又想和他進行有來有回的溝通,想着老師教的手語。
他先用手指了下梁淮青,再拇指食指伸直往身體外側移動,不管他能不能看懂,最後也堅持拿手指慢慢比劃到了自己身上,說:
“你去哪,我就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