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全給燒了,一顆好的茶樹都沒留下,真是白白受冤,也不知道得罪誰了,好好的一個茶園讓給燒成這樣!”
早飯時間剛過,往茶園去的小道上,圍了一群來看熱鬧的人。
一個住在河對面的胖大嬸,那天早上起來做飯,親眼看到了對岸濃煙沖天,又瞧着眼前都燒成黑色的茶樹。
她攤拍着手,對旁邊的幾個婦女唏噓搖頭,說:“還好是人多,控制的及時,沒讓火勢蔓延更大,就隻燎到了旁邊的幾畝水稻,要不然我看呐,真是沒法活了!”
“那這也得賠上不少吧。”
站在胖大嬸右邊的年輕女人,眼看着别家的肥料錢都已經結款,還沒結到她大哥家,特地接下話。
梁淮青聽着身後七嘴八舌的聲音,收拾完了炒茶坊的廢墟。
他從衆人同情,幸災樂禍,亦或者懷疑的目光中,脊背挺直的走了過去,他邁進茶田,有條不紊的指揮着挖掘機,一排排鏟除被燒毀的茶樹。
年輕女人看他這副鎮定的模樣,嘴上奚落着,說:“果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還真能承擔事,跟咱們這些承受能力差的不能比,這才過了多久,就跟沒事人一樣,該幹嘛幹嘛去了。”
“别是不想賠錢,在外邊故意裝裝樣子,一等沒人注意就攜款跑了吧!”
“你瞎說啥呢!”胖大嬸立即維護着,說:“他可不是那些市面上黑心的老闆,人家茶園被燒的那天早上,當着大家的面都說得一清二楚,不管是茶園和水稻的賠款,還是沒結賬的肥料、鮮葉,他一分都不會少給。”
“隔天就主動請人進行損失評估,連後面沒辦法交貨的茶葉,他都通知經銷商要一一退款,你聽那麼久聽了個啥!”
錢老闆在後邊聽她們唧唧歪歪說了半天,都沒找到空隙擠過去,他使勁往前推着,說:“快别說了!趕緊讓讓,讓我過去。”
“怎麼給燒成了這樣。”
錢老闆把退款的錢都裝進包裡,雖然電話裡早就聽說了,但他走到菜園邊,用自己的雙眼直觀去看,還是被震驚到。
現在的茶園,讓他根本沒法和以前滿園茂綠的茶樹,聯想到一塊去,隻剩下蝗蟲過境般的荒涼。
他把大包挎在身上,問:“警察那邊怎麼說。”
錢老闆還沒說出袁要強的名字,梁淮青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他搖了下頭,看着田裡那一個個被挖出,歪斜在土坑邊泛着炭黑的茶樹根,随手掏出根煙點上。
随着第一口煙氣的吐出,他很快将唇邊漫出的苦澀笑意,壓了回去,說:“那邊說是跟他的關系不大。”
“主要責任在放火的兩個混混身上,他們那天在飯桌上聽他抱怨了幾句,兩個人喝大了,自作主張燒了茶園,想給好兄弟出出氣,放完火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還在抓。”
“這不是就放……”
錢老闆話說一半,又唉聲歎氣的止住了。
這話拿來說給外人聽,真真假假也就聽個熱鬧,接不接受的誰也不在意,但放在他一個當事人身上,這種連草稿都懶得打的廢話,就過于殘忍了。
他手掌連連拍着梁淮青的肩膀,說:“淮青啊!這就是現實,這個世界不是你吃别人,就是别人來吃你。”
“人,要想公平二字,要麼有錢,要麼有勢,你什麼都沒有,就不得不被人踩在腳下,認這個啞巴虧。”
錢老闆惋惜的放下手,正要問:“那你這以後,打算怎麼辦。”
就看見他把還沒抽兩口的煙丢在地上,一腳踩滅。
許聽榆兩手捧着放溫的米粥,走到菜園前,還是看見了。
從茶園被燒那天開始,他已經連續很多天,一個人站着還沒一會,就能抽一到兩包的煙。
樊奶奶和他說過,他們村裡就有個人把抽煙當飯吃,最後年紀輕輕得病死了。
他明明跟他表達過好幾次,不能再抽那麼多煙,他還是沒當回事。
許聽榆不再往他身邊走,他生氣的看着梁淮青,抿咬着唇,眼圈慢慢發了紅。
“不抽了,今天一根都不抽了。”
他心情躁的時候,抽煙完全是不知不覺的事,但這跟許聽榆說不明白,他隻知道樊奶奶吓唬他的話,以為他抽多了煙,就會死。
梁淮青看他的眼淚在眼眶不依不饒打着轉,他沒辦法的挪開腳,在他眼下把還剩小半包的煙,塞進了錢老闆的口袋。
錯身走的時候,他沒再說什麼話,隻是低着眼,順手拍捏了下錢老闆的肩側。
梁淮青拿過許聽榆手裡的粥碗,走到小瓦房前,單手搬了個凳子坐在門邊,問:“你吃了嗎。”
這是樊奶奶煮好的第一碗,他守在桌邊拿勺子晾涼到現在,還沒有吃。
但許聽榆想梁淮青快點吃飽,他手指搭在木桌邊,剛點了點頭,就對上了梁淮青的眼睛,隻好再如實搖了搖頭。
錢老闆看着梁淮青把粥一勺一勺喂進許聽榆的嘴裡,都要挎着包走了,這時才發現有哪裡不對。
按道理來說,一個茶園被燒才過幾天的老闆,不是意志消沉,就是一蹶不振。
他怎麼臉上最多隻露出日夜忙碌的疲憊,像短短幾天,就從挫敗中走了出來。
錢老闆奇怪的繞到小瓦房邊看了幾眼,見梁淮青眼睛隻在專注地盯着許聽榆,忽然就明白了是什麼力量,那麼快将他重新支撐了起來。
打算去哪的問題,錢老闆也沒再問,他了然的笑着,提着包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