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茶跟普通的毛尖茶不同,像這樣的特級高山茶菁,采摘回來,要先嚴格做到‘七個分開’,按照晴天雨天、上午下午、大小,等級……的不同篩分出來,再進行攤放。”
“攤放的茶菁,一定不能直接放在地上,要放在陰涼通風處的攤青架上,根據晴天葉正午下午或是雨葉,選擇厚攤還是薄攤,攤晾時切記要避開陽光直照,一個小時翻動一次,動作要輕,直到……”
梁淮青篩分出魚葉碎葉,站在攤青架前,輕輕翻動了最後一次單芽,觸手不再沾黏,嫩芽已經變軟展開,入鼻一股清香,他端起竹匾朝炒鍋走去。
朱大爺站在炒茶坊門口,背手抽着旱煙,話還沒說完,就遠遠看到梁淮青和他心中想的那樣,站到生鍋前,把茶葉都下了鍋。
他驚喜的說:“對對,就是你這樣!”
“生鍋殺青,熟鍋做形。”
雖然他們互相說好了,誰也不能看誰采下來的茶葉。
但朱大爺看梁淮青拿着茶把子,被人盯看着也絲毫不受影響的快速挑翻鍋内鮮葉,轉入熟鍋後更是心無旁骛,從容的裹條趕條,動作熟練地像茶把長在他的手中,跟随他視線觀察到鍋内茶葉的每個變化,随時切換用法。
傳統手工毛尖茶的制作,本身就是一個極其複雜精細的過程。
需要學藝者非常耐得住性子,受得了一遍又一遍在鍋前的失敗與磨煉,兩年學制茶燒火,三年學殺青揉撚、理條烘幹和茶葉提香,至少六年才能學有所成。
對于他才二十出頭,能把制茶技藝掌握的這麼透徹精湛,首先這人的悟性就不是一般。
其次朱大爺看他是第一次接觸大山茶,細節要領,他基本還沒說幾句,甚至還沒說完,他就立即領悟訣竅,跟着調換了節奏。
朱大爺抽着旱煙,可惜了半天,他怎麼不是自己教出來的徒弟,又實在沒忍住心裡的癢癢肉,跑過去指教了幾句。
“大山茶的炒制,不論生鍋熟鍋,火候一定最重要,特别是你看你采摘的茶菁,鮮嫩度很高,芽葉水量充足,一定不能用偏大的火量炒制,中火最好,要讓每一片茶葉都均勻吸收鍋溫,才能讓所有的芽葉充分揮發出香氣。”
但他走到熟鍋邊,看着梁淮青蹲下身,順條的全程茶葉都沒有和鍋面進行任何擦磨,一等到茶條的香氣散發,變得鮮綠緊細,他就全部清掃出鍋。
攤放到竹匾上的茶葉光潤圓直,一看就是鍋溫和技巧都把握得當。
朱大爺不再說話,他兩眼锃亮看向梁淮青專心收完茶葉,就端起竹匾去往烘焙間的背影,連連滿意地點着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誇他什麼好。
他看到了還乖乖等在桌邊的許聽榆,詞窮的過去摸着他的腦袋,說了兩聲:“好啊,好啊。”
他邊嘬吸着煙,吐出幾口大煙圈,邊想着,要是把他手上的兩樣東西教給他,是不是他渴望了一輩子的發揚光大,就算是有了希望。
許聽榆似懂非懂的轉過頭,看着朱大爺忽然變得激動又欣慰的臉。
朱大爺想了想把旱煙一放,趕緊去了烘焙間,攔下梁淮青上烘的手,說:“等我一會,先别上烘,我拿個好東西給你!”
說是要和他比劃,但梁淮青被朱大爺關在炒茶坊外邊半天,等他用完了炒茶坊,把茶葉炒完都上了烘蓖籠,半點采下來的茶葉都沒讓他看到,才被放進來做茶。
又聽他在旁邊叽叽喳喳半天,還以為他隻會說些顯而易見的東西。
梁淮青把烘蓖籠放在一邊,接過他寶貝似的遞來的炭,問:“這是什麼炭?”
“沒見過吧,這些都是冬天剛出的全新果木炭。”
朱大爺見他終于理會自己了,自豪的說:“你用我茶園裡本地大山茶菁,打毛火就也用上咱們本地山上的果木炭。”
“你别小看這東西,我不知道你師從誰家,但我師父在我入這行的第六年,學有所成後才告訴我,要真想做成一鍋精美名茶,一是茶菁好,二是木炭好,三則是技藝好,三者不可缺其一,才能做出一鍋真正的好茶!”
“這果木炭,它燒起來不僅沒有一點煙,拿它烘茶,果木炭本身的特殊香氣,也能跟着滲透進茶葉裡面,激發毛尖原始的香味,出來的茶葉滋味更純正。”
“我就拿這炭做了幾十年茶了,你拿去。”
梁淮青拿過他提來的一袋子炭,放進炭火盆裡,把茶葉均勻薄攤到烘蓖籠,罩在上面,等到溫度升高。
他手掌在籠上試了試,随後輕拍籠頂讓茶葉自然落下後,再從下向上翻動。
“記得把茶葉均勻撒在烘頭上,一刻都不能離開……”
朱大爺這句又想教他的話,在看到他的動作後,全部憋了回去。
想來想去,他這把年紀才通悟的技巧,梁淮青早就已經熟練掌握,他想教,竟然沒什麼再好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