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的初一夜晚,霜雪尚未完全融化,街頭卻早已熱鬧非凡。
紅燈籠高挂,燭光搖曳如星海,家家戶戶在門前點燃火盆,散發出陣陣暖意。
縣令府中,徐圭言站在銅鏡前整理衣裙。她今日特意換了一身女子裝束,暗紅色的長裙垂至腳踝,腰間系着一條金絲鑲邊的絲帶,裙擺繡着精緻的祥雲紋,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的肩膀上披着一件薄紗披風,雖不禦寒,卻襯得整個人更添幾分柔美。
彩雲站在一旁,笑着說道:“姑娘,這身衣服真好看,您許久都不這麼打扮了。”
徐圭言對着鏡子調整了耳墜的位置,笑道:“一整年忙得沒時間打扮,今日好不容易清閑一晚,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她頓了頓,又道,“你說,這樣會不會太紮眼?”
“不會不會,”彩雲連忙擺手,“姑娘本來就好看,再說今晚是過年,這樣打扮才配得上您。”
徐圭言聽罷,笑了笑,披上披風準備出門。然而她剛走出徐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
徐圭言腳步一頓。
秦斯禮站在廊下,月光灑在他的肩頭,他穿着一件深青色的長袍,腰間束着一條窄窄的墨色皮帶,外面披着一件裘皮大氅,整個人顯得修長而挺拔。他的目光落在徐圭言身上,眯着眼從上大小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裙擺,帶着些不加掩飾的審視和欣賞
這種極具攻擊、毫不掩飾的目光讓徐圭言覺得很不舒服。可下一刻,她神色一變,勾起嘴角,輕晃裙擺,笑得坦蕩,輕聲問道:“好看嗎?”
秦斯禮迎上徐圭言的眸子,正了正神色,笑着點頭,“好看,徐縣令為何今日這般裝扮?”
好不容易從他嘴裡聽到了好話,她自然是高興,嘴角微微上揚,沒回答他的問題,“好看就夠了。”
她說完便邁步向前,走過秦斯禮身旁,可她走出幾步後卻又停下,轉身折返回來。
“對了,今日你在公堂上為我說話……是不是心軟了?”她走到秦斯禮面前,擡頭看着他,眉眼帶着幾分挑釁。
秦斯禮低頭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未變:“我有說什麼特别的話嗎?”
徐圭言沒有被敷衍過去,她忽然擡手,抓住他的衣領,将他拉得極近,呼吸挨着呼吸,鼻尖對着鼻尖,低聲道:“别裝了,你就是心軟了……我們和好吧,好不好?别把時間浪費在較勁上,好嗎?”
秦斯禮眼中的笑意加深,低聲道:“和好?”
徐圭言目光炯炯,帶着些蠱惑的意味:“這樣吧,我親你一口,我們就和好,成嗎?”
秦斯禮眉頭微動,随即輕笑一聲,擡手捏住她的後頸,緩緩低下頭:“既然你這麼想,那我成全你。”
說完,他便輕輕吻了上來。
徐圭言閉上了眼,輕柔的觸碰感,讓她想到了他們第一次的親吻。
秦斯禮似乎不滿她走神,手臂用力将她按向自己,帶着某種不容抗拒的力量一點一點地親着她。
夜風拂過,兩人之間仿佛被孤立在一片靜谧的世界中。周圍的燈火在他們的影子上跳躍,空氣中彌漫着一絲暖意。
幾息之後,秦斯禮微微退開半步,銀絲拉斷,他從袖中拿出手帕,捧着徐圭言的臉,一寸一寸地擦着。
徐圭言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看着他認真地給自己擦着嘴,不由得笑了。
哪知他擦收起手帕後,往後推了一步,輕咳一聲,仍舊笑眼盈盈地說:“我該去見祖母了。”
徐圭言怔了一瞬,随即回過神來:“诶?我們是和好了對吧?”
秦斯禮輕輕摸了一下嘴角,語氣淡然卻帶着幾分戲谑:“我可沒答應和好。”
他隻是想親她。
徐圭言呆住了,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氣得跺了跺腳,嘴裡喃喃道:“這人真是白嫖得理直氣壯!”
她甩了一下袖子,“彩雲,彩雲,你躲到哪裡去了!?”
聽到徐圭言的叫喊聲,彩雲才從門後面出來,“姑娘,你們……完事了?”
“我和他的賬還沒算完呢,我們走吧。”
到了孟長瑜府邸,徐圭言剛下車,沒走幾步便到有人說:“這身打扮,還真是……”
徐圭言回頭,正看到鎮軍首領,杜承安杜總管倚着槐樹。
杜承安眉眼帶笑,目光落在她的裙擺上,語氣帶着幾分意味深長,“不像個縣令,倒像是哪家姑娘跑出來看燈的。”
徐圭言微微一笑,眉梢一挑:“杜總管若看不慣,那便當作沒看到好了。”
杜承安輕輕搖頭,嘴角的笑意更深:“不是看不慣,隻是沒想到。原以為徐縣令隻會穿官袍,沒想到女子裝扮也如此出彩。今晚涼州的燈火雖亮,卻遠不及你這身耀眼。”
這話說得太直接了些,徐圭言聽罷,擡起下巴,語氣淡淡:“杜總管今日倒是變得伶牙俐齒起來。”她轉身往府内走去,留下一句:“若要誇人,也得分場合。”
杜承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搖頭輕笑了一聲:“倒是比官袍更适合她。”
進了正廳,廳内燈火輝煌,燭光照亮了金漆雕花的屋梁。長案上擺滿了酒肉,烤乳羊、胡餅、乳酪、瓜果琳琅滿目,香氣撲鼻。
中央的空地上,幾名胡姬身穿豔麗的舞衣,正跳着胡旋舞,她們動作輕快,手中的絲帶旋轉如流星一般,博得陣陣喝彩。
孟長瑜坐在主位,身旁的兩位妾室,一左一右侍立着。孟長瑜的正妻韓氏,是一位容貌端莊的中年女子,身着淺綠色的裙衫,神色平和,卻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她自始至終不多言語,隻偶爾低聲與孟長瑜交談幾句,舉止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