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涼州城漸漸歸于平靜,月光映照下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遠處的喧鬧聲也顯得遙遠。
徐圭言看着杜承安,臉上依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底卻透着一絲疲憊。
“杜總管,不管旁人說什麼,我是誠心實意地感謝您來幫助我。涼州的局勢如何,您看得比我清楚,若沒有你們這些将領們帶兵沖鋒,我一個人根本撐不住。”
“那日您來之前,我以為我就要死在城外了,不準開城門他們救我。可沒想到你們來了,讓城内士兵士氣大增,沖出城來作戰。為何要守城?遠的不談,近的可是為了百姓安危……”
徐圭言緩緩吐出口氣,“有膽識、謀慮的人可以出門迎戰,其他人,保證自己的安全才是正事。”
這話說的很明白了,徐圭言不讓開城門是為了百姓安危,援兵到了不開城門那就是膽小怯懦之人,再多的私心,不得而知。
杜承安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随後輕輕點頭:“我明白了,”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低沉,“不過,我也得說清楚。我來涼州,是為了平定戰事,拿該得的軍功。至于其他的事,我不想多管。”
徐圭言聞言,嘴角微微揚起,笑着說道:“杜總管放心,你該得的軍功,一個都不會少。涼州太平後,你要回京述職,還是繼續留在邊疆,都随你意。”
杜承安聞言,臉上也多了幾分輕松的笑意,本來想提醒她注意一下陸明川,但是轉念又覺得徐圭言、陸明川都不是省油的燈,自己參與進去還不知道有什麼果子吃,索性留了半句:“現在局勢複雜,還是小心翼翼為好。”
徐圭言笑笑,路旁打更人的聲音傳過來,要到宵禁時刻了,兩人便也沒多言語,驅車回府。
她回府時,秦斯禮還未離開。
謝照晚院内靜谧,月光透過槐樹灑在地面上,映出斑駁的影子。
堂屋内,謝照晚正端坐在一張矮榻上,身披厚實的狐裘。
“徐圭言……是個聰明人。隻可惜,她再聰明,也是個女子。涼州局勢複雜,她能撐得住多久,還很難說。”
秦斯禮低頭喝了口茶,什麼話都沒說。
剛才他伺候着老太太吃了晚膳,下人們打掃過後,屋内才隻有祖孫二人。
“涼州城守得住,關鍵不在她,而在你們這些男人。她有野心,這不是壞事;她想用你,我也不幹涉。但有一點你要記住——秦家不欠她什麼,你更不欠她什麼。”
秦斯禮垂眸,沉聲道:“我明白,孫兒隻是覺得,她是個難得的盟友。”
“盟友?”謝照晚冷笑一聲,“這就是你從西域回來的原因?盟友可以有,但你要知道,盟友不等于牽絆。你若在涼州多留一日,她便會對你多一分倚仗。涼州的權力争鬥與你無關,你不是說過,這輩子都要做商賈,不入朝堂嗎?”
秦斯禮擡頭,目光複雜地看着她。
謝照晚咄咄逼人。
他臉一側,低聲說:“我并未要入朝堂。”
“那你回來做什麼?”
秦斯禮回答不上來,直到院外嘈雜聲傳來,才打破屋内的沉寂。
“祖母,不早了,您先歇息吧,我就走了。”
謝照晚長歎一口氣,看着不争氣的孫子,滿眼都是怒氣。她是欣賞徐圭言沒錯,可一旦和自己家的人牽扯到一起,謝照晚就不怎麼喜歡那個女娃了。
秦斯禮走出屋,站在院外的寒風中,擡頭看了看夜空中零星的星光,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次日清晨,涼州城的天色尚未放晴,薄霧籠罩着整個城。徐府内早已忙活起來,徐圭言換上官服,正準備吃早飯。
等了好久,她都麼見到彩雲,半樂也在一旁悶悶不樂,徐圭言瞥了他一眼,以為是兩人又吵架了,于是也不再等她了,拿起筷子進食。
飯後,她一個人騎着馬前往軍營與幾位指揮官商議接下來的作戰策略。
途中,她正要過一座石橋時,遠遠便看到陸明川站在橋頭,帶着幾名士兵巡視。見到她時,陸明川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主動上前拱手行禮:“縣令,您怎麼也到這邊來了?這是要巡視嗎?”
徐圭言目光淡淡掃過他,聲音平靜:“路過罷了,”這是去軍營的必經之路,她又看向陸明川,“你去軍營做什麼?”
“我給指揮們帶了些飯菜,家中飯菜是比營中的好吃些。”
徐圭言冷笑一聲,“你倒是會關心人,明日,也給我送一份吧。”
陸明川應下,笑着退到一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霧氣中,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收斂,目光變得深沉。
抵達軍營後,徐圭言先是走到訓練場,看到了浮玉和其他昆侖奴正在忙碌。他們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動作間顯得既熟練又賣力。
她站在遠處注視了片刻,正準備上前詢問,卻突然看到彩雲站在浮玉身旁,低聲說着什麼。
原來她來這兒了。
彩雲眉宇間滿是擔憂,而浮玉的臉上則帶着複雜的神情。
徐圭言猶豫片刻,終究沒有上前打擾,轉身離去。
浮玉察覺到遠處的目光,猛然擡頭,看到了徐圭言的背影,他的目光追随着她離去的方向,眼神中滿是壓抑的情緒。
“這是今早小廚房做的吃食,姑娘讓我送來。”
浮玉扭頭看彩雲,又看了一眼豐盛的早飯,“這是姑娘讓你送來的?”
彩雲抿了抿嘴,害羞地點點頭。
浮玉接過,笑着道謝,目光又飄向遠處。
徐圭言進入軍謀堂時,三位指揮官和杜總管正圍在一起低聲議論,見到她進來,話音戛然而止,幾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而後笑着和她打招呼。
徐圭言回了幾句後,看着他們散開端着茶慢慢喝着,她站在原地,目光掃過衆人,心中頓時了然:這幾人之所以如此,除了本對她身份就有不滿之外,定是有人在背後挑撥,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剛才來送飯的陸明川。
這麼做,他們是想架空她。
徐圭言在椅子上坐下,假裝看不出他們的心思,擡頭問道:“諸位正在讨論什麼?不妨繼續,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