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志奇路過蜀山山林間花草蟲鳥、萬類喧嚣的精怪，安慰了它們許久，轉而回到金部落找金雪柳。

他耳朵裡仿佛還存留有各類精怪們的哭泣聲，眼眶通紅，一見到金雪柳，他的嘴上喋喋不休地傾訴着自己的情緒。

金雪柳時不時安慰他幾句。

“雪柳，目前蜀山之人失聯，此外還有很多生靈葬身洪水中。我能感覺到蜀山的根基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摧毀，靈氣在不斷外洩，氣運在不斷變弱……或許再過一二百年，蜀山就要變為荒地了。”

他是蜀山山神，感知到這一情況，讓他格外驚恐個悲傷。

“雪柳有沒有辦法救救蜀山？”他不安地聳着肩，低頭看向坐在一旁的金雪柳，卻忽然發現她的臉上挂着兩行淚痕。

當初就算是知道自己中了鳳凰血毒，活不久了，她都還沒心沒肺地笑着，此刻她落淚，梅志奇本想寬慰她，結果自己反倒哭出了聲。

“……行了，我們這樣也不是辦法。”金雪柳被他吵鬧的哭聲吵到，從哀傷的陰霾中走出來，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先去丞相府一趟，了解那所謂的三首蛟是何來曆。”

梅志奇漸漸止住哭聲，眼中透出兇光：“好，我們一定要将那三首蛟碎屍萬段！”

金雪柳拿起案上的龜甲，帶着梅志奇，轉眼來到丞相中。

她們等了白天，到了晚上，畢靈忙完了事情，總算回來。

他已經聽說屬下的通報，客氣地朝着金雪柳和梅志奇打招呼：“原來是柳巫，周琅經常和我們提起你。說也湊巧，我又是因為梅山兄弟的緣故，與周琅交好。或許你還有印象，我名叫畢靈，在紅楓林，梅山兄弟背着我的屍體尋找補天露。”

他這麼一說，金雪柳也想起來了，一番詢問後，驚悉畢靈竟是突然間就活過來了。

畢靈搖搖頭：“估計是冥王誤将我所在冥界多年，才放了我出來。”

他們又寒暄了幾句，畢靈便将他知道的有關兩次洪水的信息全部告知金雪柳。

“三首蛟已被哪吒殺死，但哪吒返回去确認時，不見其屍首。當天還有另外兩人，三首蛟的惡行或受她們指使，據楊二所說，那兩人聽命于天庭的水德星君，其中一人名叫弱水……”

他擡頭望了望天，沉聲道：“也就是天河。”

“我知道了。”金雪柳問完情況，沒有多說什麼，辭别了畢靈。

出了丞相府，金雪柳仰頭望向天空。

梅志奇緊張地問道：“我們現在就飛上去，殺了弱水、水德星君嗎？”

金雪柳搖搖頭：“估計我們打不過。”

随後，她悄悄問小雪人：“阿秋可知道水德星君和弱水的底細？”

小雪人思索片刻，皺着眉頭分析起來：“嗯……阿秋與他們印象交集很少。隻知道水德星君統管一切與水有關的事情，名叫冰夷，道魂是條白龍，經常與木頭羿不對付。他的個人實力頗強，木頭羿要對付他也很艱難，況且他曾是女娲伏羲的女婿，身上有女娲或者伏羲的傳承也說不定，阿柳要是遇上他，盡量避開。”

“女娲伏羲的女婿？”金雪柳對神話的了解不是很深，聽到他們這層關系，不由驚訝出聲。

小雪人點點頭：“也不知怎麼地，他曾經俘獲洛水神女的芳心，當年的結親典禮，可謂是舉世矚目。但自從禁止凡心的天規出來後，兩人就和離了。”

“他們是真和離還是假和離？”金雪柳不由多問一句。

小雪人搖搖頭：“他們自己才知道，不過這條天規出來後，被執行得并不是很嚴謹，帝俊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這條天規那麼早就有嗎？”金雪柳頗為詫異，不由吐槽道：“還以為就隻有玉帝喜歡管這事兒呢。帝俊自己還有老婆呢。”

“是啊。”小雪人點點頭，雖然不知道金雪柳所說的“老婆”是什麼，但它前後推測，還是聽出了她的調侃：“天上十日曝曬的風波得到解決後，帝俊和羲和就開始整天吵架不停，出天規之前，帝俊就與羲和和離了。”

“原來如此。”金雪柳心想這對日月高懸的夫妻，應該是确實過不下去，夫妻感情徹底破裂。

說完水德星君的基本情況，小雪人又說起弱水：“弱水水流湍急，性情喜怒不定，渴望有人陪伴，但是經常無意間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從而傷害到别人。”

小雪人陪着後羿的日子最長，說起自己了解的神仙時，不免多次提起後羿作為參照：“她似乎頗為懼怕木頭羿。”

金雪柳不由追問：“為何？難道是後羿克制了她的某一項能力？”

可惜，小雪人給了否定的答案：“後羿一直在為帝俊效命，每當他接到命令将上古妖獸殺死，帶回天庭，路過弱水之時，那腥臭的血液滴落下去，她被他身上的殺氣所攝，情緒更加不穩定。”

沒找到弱水的弱點，金雪柳失望地撇撇嘴。

小雪人說完這些，因為實在對其關注太少，就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梅志奇忽然想起自己在蜀山山林間從各類精怪口中聽到的消息：“或許弱水的弱點就存在在冥界之中。”

金雪柳驚異地看向他：“你又探聽到了什麼消息？”

她知道他是蜀山山神，蜀山上的一些成了精的蟲草花木會為他提供情報。

果然，梅志奇說道：“根據我掌握的情報，蜀地的大洪水消失那天，不知道什麼原因，一道通往冥界的裂隙突然出現，弱水帶來的大洪水被導流灌入冥界中，與冥河水交彙……然後蜀山的精怪們都聽到了弱水凄慘的哭嚎聲。”

聞言，金雪柳摩挲着手中的龜甲：“正好，我也想确認一下，我們部落的大家究竟是死是活，也唯有冥府能夠查到大家的生死簿。”

頓了頓，她澎湃的心潮跌落下來：“可是隻有鬼魂能夠精确找到通往冥界的路線，我們該怎麼去到冥界？”

小雪人出聲提醒：“鬼市應該連接着冥府。”

于是金雪柳默默看向梅志奇，風雲拍賣會的會場連接妖市、仙市和鬼市三界。

之前前往妖市時，她隻用到了自己的那張風雲拍賣會的邀請函。

若是沒什麼意外，梅志奇身上應該還有一張。

梅志奇怔住片刻，依依不舍地交出邀請函：“雪柳，路上小心，有事就讓小雪人頂着，早去早回。我仍在蜀都等你。”

小雪人一把搶過邀請函，朝着他擠了擠眉毛：“磨磨唧唧地，你在外邊等着吧，阿秋自然會保護好主人。”

梅志奇委屈地朝它努努嘴：“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你們快點回來。”

金雪柳應了他一聲，朝他搖搖手告辭，就解開邀請函上的封泥，徑入風雲拍賣會。

與之前進入風雲拍賣會的場景不同，這一次進來，金雪柳就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她左右看了看，确認這裡隻是第一層，平時都沒有人纡尊降貴站在這裡的。

而現在，這裡的第一層站滿了人。隻不過他們沒有以往對拍賣會的期盼，而是橫眉冷對，嘴上對拍賣會罵罵咧咧。

拍賣會是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可惡，這個拍賣行到底還想不想幹啊？”

“都多久沒開拍賣會了？我好不容易煉成的法寶，還等着拍賣出去收錢呢，該不會他們都卷款跑路了吧？”

“趙公明！你出來說句話呀！”

“完了，三霄仙子的府上也找不到人！”

……聽上去應該是風雲拍賣會的老闆，也就是趙公明和他的三霄妹妹集體失蹤，風雲拍賣會就進行不下去了。

金雪柳表示暫不吃瓜，轉而打開通往鬼市的大門。

她沒有在鬼市多做停留，跟着小雪人的導航，來到鬼市與冥界相接的裂隙之處。

守在裂隙之處的是一隻身材精廋的老婦鬼，面色如橡樹皮，眼睛銳利有神，顯示出滿盆算計。

最令人難以忽視的是，她的周圍堆滿了刷上了紅漆的棺材。

她鼻子嗅了嗅，擡頭看向走來的金雪柳，聲音顫抖：“活人的氣息——”

“前輩您好，我要去冥界，還請您行個方便。”金雪柳在她身前站定，微微低了低頭，話語卻直截了當。

“你要去冥界？活人是進不去的。”老婦鬼嗬嗬怪笑了幾聲：“不過你是修行者，能找到我這裡來，也很不容易。”

聞言，金雪柳狐疑地看着她：“活人真的進不去？是經過鬼市與冥界的裂隙太過危險，還是有人攔着不讓進？”

老婦鬼笑着搖搖頭：“人鬼本殊途，這時三界都知曉的道理，活人進不去就是進不去！就算你是修行者，那也要修煉成仙，才有資格跨過這道坎兒。”

金雪柳緊皺眉頭：“若我非要進去呢？”

“姑娘，火氣别那麼大嘛！什麼事都是可以好好商量的，老婦我守在這裡，也不是存心想看着人鬼殊途、淚灑彼岸的。”老婦鬼的口鋒變了，聲音稍顯柔和慈祥，神色卻依舊從容。

她撓了撓耳邊的銀發：“老婦看得出姑娘你法力深厚，實力不俗，但打打殺殺的，老婦也不喜歡。”

“那我也沒辦法，裂隙就在這裡，也不能光讓你一個人占了，你攔着我，我就隻能動手了。”金雪柳歎了口氣，不過意識到老婦鬼并不想動手，而是有談判的空間。

她意欲打感情牌，然而一想起老巫，她憂傷的情緒便橫溢出來，聲音酸澀：“我要進裂隙去是想找我母親和姐妹，還有我那一大家子的下落……”

老婦鬼歎了口氣：“原來如此。”

“所以你的條件是什麼呢？我要怎麼才能進去？”見老婦鬼變了神色，金雪柳連忙問道。

老婦鬼拍了拍離自己最近的一口棺材：“人鬼殊途，但往往是鬼魂心有執念，想要跨過人界與冥界的阻礙，向活人般生活在豔陽底下。所以常常有鬼魂悄悄逃離了冥界的束縛，逃往人間作怪。不過鬼魂身上的是陰氣，活人身上的是陽氣，鬼魂要向更長久地待在人界，魂體不被陽光侵蝕，就不得不從活人身上吸食陽氣。這一種手段叫作借陽。”

金雪柳一點就通，聽她說了那麼多，她不由問出心中猜測：“所以你的意思是鬼魂進入人界要借陽，那麼活人進入冥界，豈不是要借陰？”

老婦鬼又嗬嗬笑了起來：“姑娘聰慧，說的不錯，想要進入冥界，最好的方式就是借陰？”

“那要怎麼借？”金雪柳疑惑地問道。

老婦鬼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推動身旁那口棺材的闆蓋，從裡面拿出一塊牌匾：“姑娘你今天來得太早，老婦我都沒來得及将招牌亮出來呢。我這裡就是借陰之地。”

金雪柳看向那塊牌匾，那塊牌匾幾乎全是黑棕色的，邊角處顯露出暗紅色，像是經年累月未擦拭幹淨的泥垢，又像是沾上之後沒洗去的血漬。

在那塊牌匾的正中間，有着兩行甲骨文大字：“冥河棺材鋪，陰壽典當行。”

“陰壽？”金雪柳瞄了一眼，點出最關鍵的兩個字。

老婦鬼扶着這塊牌匾，眼中透着精光，咧嘴笑道：“沒錯，正是陰壽，你要借着陰壽，方能順利進入裂隙，渡過冥河。”

“進入裂隙之後，還要渡過冥河？”金雪柳眼皮跳了一下，沒有放過老婦鬼重音說出的冥河二字。

莫非進入裂隙的危險是來自冥河？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老婦鬼點點頭：“是的，你應該感謝你的謹慎，沒有像其他的癡男怨女一般莽撞——直接闖進裂隙裡，你最先要面對的是冥河。冥河寬闊無邊，在冥界中綿延萬裡，裂隙與冥河相接，莽撞進去，你就要沉到底了，聽說冥河比十八層地獄還深哩！哈哈哈——”

老婦鬼看上去就像是隻是在話家常的時候，開了個玩笑：“強行闖進去的人，老婦我在外面附耳聽着，聽到咚的一聲，就再也沒氣息了。”

金雪柳聞言，後背升起一陣寒氣，隻聽老婦鬼笑夠了，接着說道：“姑娘，我看你相當有禮貌，才和你說那麼多的哦。”

“那我真是感謝了。”金雪柳嘴角扯出一抹笑，定了定心神，心想這裡畢竟是鬼市，估計還得按照鬼市的慣例來辦事。

而身為一個龐大的交易市場，想要“借陰”，那麼便需要用某些東西來“租借”。

她大膽詢問：“前輩，那我們就談一談交易吧。我需要用什麼來借陰？”

老婦鬼對金雪柳的上道很是滿意，嘴角噙着微笑，手指在那塊牌匾上彈了彈：“我還有很多朋友在人間界，他們想要安安穩穩地生活，不給人間添亂，最需要的無非就是陽氣。但你懂的，凡人的陽氣吸食過多，人就會死，若非命理定數，無辜枉死，自然會驚動主掌命簿的大人——”

金雪柳福至心靈，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意：“所以你這棺材鋪，便是陰氣與陽氣的交易之所？”

“沒錯！沒錯！”老婦鬼笑着，眼角出來幾道笑紋，暗示到：“經過我這棺材鋪，作出的生意，十分穩定，不怕主掌命簿的大人過來查……”

看來這老婦鬼在鬼界頗有幾分背景，能瞞着冥王篡改凡人陽壽。

不過，也虧得她有幾分手段，不然還真不好進入冥界。

“還請前輩再詳細說說，要多少陽氣才能讓我渡過冥河？”金雪柳想到還有冥河這一大坑，說話謹慎許多，萬一沒和她說清楚要渡過冥河，她渡到一半，沉到底了怎麼辦？

老婦鬼在她身前張開一隻手掌，為她示意，手指慢慢往上挪，直到手指與她的頭頂處在水平線上。

然後老婦鬼從上往下抓了三下，開口說道：“姑娘，我抓的這三下，一共便是三尺。三尺陽氣，大概是你五十年的陽壽了……你是修行者，而且你的命裡似乎還度過了一道死劫，陽壽贈至百餘載。”

她挑了挑眉，看向金雪柳：“我要交易你一半的陽壽，已經很優惠了。”

金雪柳作思索狀，似乎在猶豫着。

老婦鬼擔心她不願意，畢竟她見過的活人，都對壽命吝啬得緊，今天金雪柳第一回來此，也算大客戶了。

于是她連忙道：“修行之人的壽命上限還會随着修為不斷增長，說不定以後姑娘修煉有成，成了神仙。到那時，這一點點陽壽便不算什麼。”

金雪柳也沒有急着回答她，在心裡默默戳了戳小雪人：“阿秋，她說的都是實情嗎？”

小雪人凝眸望着老婦鬼：“聽不出有什麼撒謊的地方，她就是專門幹這門生意的，冥河兇險，阿柳謹慎為上。”

得到小雪人肯定的答複，金雪柳松了一口氣，看向老婦鬼，點了點頭：“成交。”

老婦鬼眸光一亮，征得她的同意，立即催動身上法力，在她面前由上往下抓了三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