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個小家夥被大人帶過來了!”
“真的嗎?長什麼樣?還是和我們一樣的小家夥嗎?”
“都讓讓!我要先認識認識這個新夥伴!”
“幹嘛!排隊!沒看到那麼多人嗎?”
“就是!排隊去!就算你平日裡待我們不錯,也不能插隊!”
……
喧嚣聲吵醒趴在地上正睡得香甜的少年,他暈乎乎坐起身,揉開雙眼,露出那雙懵懂的淺灰色眼睛以及那張标準到挑不出錯的容貌,迷茫地打量四周。
一群長得一模一樣隻在着裝上有不同的人,正圍着他交頭接耳。
一模……一樣?
少年一愣,随後吓得往後退了兩步,卻又很快停下,心底詭異地覺得這一切都理所應當。
隻是……那可是長得一樣的人啊!被這樣一群人圍着,他怎麼會覺得是正常的?!
被自己冷淡的反應吓到,少年無措地又往後縮了縮。不多久,他就碰到一塊硬物。
涼涼的,雖然一開始并不舒服,但又莫名給他安全感,讓他冷靜下來不再害怕。且許是貼久了,不住地有暖氣往他身上傳……
還怪舒服的。
少年喜滋滋地又往身後靠了靠,胡思亂想起來:是誰那麼好心,願意安撫他的情緒?
心還怪好得呢。不如趁機認識認識?可這樣主動會不會不太好……
他腼腆低頭,眼眸裡卻看不出一絲害羞,膽大地扭頭一看——
是面鏡子。
少年面露失望,但還未多想他為何難過,就被鏡中人吸引視線。
是他的模樣,隻是那張臉與那發色竟然和圍着他的人一模一樣——除了瞳色。他是淺淺的,十分明亮的灰色,而那群人是和發色一樣深不見底的黑色。
少年呆住,不覺害怕,癡迷地擡手觸碰鏡中人的眼眸,疑惑又懷念。
這雙眼眸……他似乎在旁人身上看到過。
不……不是旁人,是非常重要的人,是願意安慰他,給他溫暖的人……
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人。
可……既然那麼重要,他又怎麼……
那人……是誰?
他眉頭微蹙,死活想不起來那人的具體樣貌,隻記得一雙灰眸。他下意識轉身想向圍着他的人求助,可他話還未說出口,一個聲音便傳來——
[生透……生透……]
少年面露茫然,四處環繞尋找聲音來源,但人群還在打鬧根本沒人關心他,也不會說這個名字。
名字?少年一怔,不确定地低頭捂住胸口。
是……他的名字嗎?
思緒剛落,像是在回答他的話一樣,那聲音再次傳來:
[來,這是你的名字呀……我為你取的……嗯?你喜不喜歡?]
聲音低沉且斷斷續續,令生透不禁閉眼傾聽。知道這确實是他的名字時,他心裡有些微妙,算不上讨厭,但……當聽完那聲音後面的話時,他下意識眉頭緊蹙。
不是不喜歡名字,是不喜歡這個聲音。
聲音的主人是個讨厭鬼,他不喜——
生透還未反感完,那聲音便又傳來了一句話:
[呵……你必須喜歡——!]
“啪——!!”劇烈的聲響傳來,生透下意識睜開雙眼,愣愣地望着被他不小心推倒的碎鏡子,汗流浃背。
心口處,又慌又疼——
“沒有大人的幫助,竟然自己醒了?真是怪人。”一個華服美人從人群裡擠進來,第一時間發現少年的動靜,隻是話才說完便愣住,直勾勾盯着少年的灰眸看,活像見鬼。
生透聽見聲音下意識轉身看向華服美人,出奇地,他竟然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他們在哪見過嗎?
生透歪歪頭,才想将疑惑說出,旁人便打斷了他的話:“真的嗎?快讓讓,我也要看!!說不定是大人物,好帶我們飛黃騰達!!!”
語畢,人群再次騷動,而華服美人因盯着生透持久未回神而被他們推得踉跄兩步。
“幹什麼!?别推搡,弄傷了怎麼辦?!”華服美人呵斥道,借着踉跄擋在生透身前,蹙眉審視人群,見他們不敢再動後才稍微放松。接着,他額外瞥了眼身上衣物,發現未在推搡中被扯破才徹底松了口氣,隻是又似想起什麼,别扭地嗤笑一聲。
嗤笑并不是對着人群的,但卻叫人群誤會,不知誰說了一句:“就你嬌貴!!!”
“你說什麼呢你!”華服美人回神,冷冷地環視人群尋找嚼舌根的人,未果後,輕笑一聲,慢悠悠道:“我勸你們别惹我生氣,不然……大人的東西,我就不給你們了!!!”說罷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邊角印着薔薇的小零件,領着它在衆人面前晃了一圈讓他們羨慕眼饞後,哼了一聲迅速收回懷中。
“啊!别,别啊宮觞!那人,那人隻是說着玩的!!”明明隻是一塊微不足道的小零件,卻真的勾來人群注意,阿谀奉承起來:
“就是就是,宮觞,别這樣嘛,我們說好一起玩的嘛……”
“求你了,下次絕不這樣了。宮觞,你把它給我好不好?我還沒有一件大人的用品呢!你要是給我了,你以後說什麼我都聽你的,真的!”
現場因宮觞的一句話又變得極度混亂,一時間他們都忘了還坐在地上的生透。
大人是誰?是他要找的那個人嗎?
生透面露疑惑,可當他細想這兩個字,他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好痛……好痛!!!
不僅如此,那聲音也再次找上了他:
[生透……生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好不好?你對我……]
生透立刻捂住耳朵借此讓聲音消失,可這麼做聲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本加厲:[……你不理我?]
聲音冷了八度,縱使聽不出一點怒意,卻讓生透本能地感到恐懼。他不敢回答,隻能裝作沒有聽到,但那聲音似乎知道他的小聰明,輕笑了一聲後,直接——
“咔嚓。”及其普通的聲響傳來,卻讓生透下意識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去看捂住耳朵的手臂。
好端端地在他身上,但……
他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了。
“唔!!!”劇烈的疼痛從肩膀處傳來,活像是有人硬生生扯斷了他的手臂,耳邊總有丁玲哐當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似是手臂破碎掉下的殘渣。
他該為這身體能夠随意肢解而感到恐懼,可他根本沒有時間細想。
原本虛無缥缈的聲音因他雙手靠近耳朵而無比清晰無法消失,而那個人更在威脅他道:[還不說話嗎?呵……沒關系,沒關系的……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話……]
這話後,生透忽然覺得心口跳得厲害,像那邊的東西随時能離他而去一樣——
那東西可不能離他而去。
他會死的。
他會死的!!!
“救……救……!!”
不多時,生透已是滿臉淚痕,他因極度恐懼以及雙手無知覺而控制不住身體再次倒在地上,但他卻沒空管這些,止不住地朝人群那邊挪動,發出嗚咽聲,試圖讓那群正在争奪“寶物”的人來幫幫他。
他們長得一模一樣,應該是同伴吧?既然是同伴……是不是代表這群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黑眼睛……雖然比淺灰色濃不少,但怎麼說也是一個色系……
即使生透滿是淚花的雙眼根本看不清他們的神情,他卻還是心甘情願地來到一個人的腳邊,蹭蹭那人的衣角,擡頭希冀地望向他,支支吾吾道:
“手……手臂……”幫他把手臂拉下來,隻要手臂離了耳朵,那聲音就會不再清晰甚至消散,而他或許也能獲救。
幫幫他,救救他。
求求了。
周圍立即安靜下來,似是發覺他的到來。按理說,既然看到了他不舒服,很大概率會出手幫助,但是……
沒有。
沒有人幫他。
甚至厭惡地踹了生透一腳,像是被麻煩東西纏身了一般瞬間遠離生透。
生透懵了。呆呆地跪倒在地上,一時間不敢擡頭去找他求助的那個人在哪裡。
他害怕。
他害怕見到那些人的神情,害怕知道……他們其實是不願意幫他。
隻要看不見,他就能欺騙自己這群人隻是沒有發覺他需要幫助而已。隻要這麼想,他就還能活,就還能有希望……
可惜,哪怕他都那麼卑微了,他最後一絲希望,還是離他而去了。
不知道誰倒吸了一口冷氣,說出了衆人的心聲:
“天啊!你們看他究竟在幹什麼……竟然哭了!”
“不對啊,不對啊!!!我記得大人說過,優秀的‘玩具’沒有感情,隻會模仿人的感情,再怎麼樣都不會哭……”
“嗯?那不就是說……他是個殘次品?!!也是,剛剛我就看到了,要不是宮觞突然拿出大人的物品讓我分了神……”這人話音一頓,三兩步走到生透身邊,掀開生透的眼簾,将那雙淺灰眸子徹底暴露在衆人視線下。
“你們看!他連眼睛顔色都跟我們不一樣呢!隻有殘次品才是這種醜巴巴的顔色,真難看!!!”說完,生透就被無情地丢到地上,再起不能。
“他竟然是殘次品,真晦氣,我還以為能結交一下呢!”
“噫……為了看他,我連大人交代的課業都沒管呢!真倒黴……”
“散了散了!待會告訴生締哥哥,讓他怎麼處理吧!”
“不過……他要是殘次品的話,大人不是不讓過分觸碰嗎?即使是生締,也不會違反大人的規定管他的吧?”
“别管那麼多啦,快走吧!不然被大人逮到我們和他有接觸,我們可就遭殃啦。”
……
人群散了,一個沒留。
他們……哪怕是那個宮觞,都不是生透要找的人。
生透倒在地上,動彈不能。不是他不想動,是在這群自稱為優秀玩具的人□□流之際,他耳邊的聲音再次出手,“捏碎”了他身體的其他部位。
他動不了。
他已經“死了”。
生透思及此處,淚水不住地往外流。他費力地睜開雙眼想看看自己究竟死沒死,但看到的隻是一大灘水漬。
竟然那麼能哭嗎?
生透失笑着,心裡那點對“玩具”的怨恨也消失了。
任誰看見他哭成那樣,都是會被吓到的吧?走了也沒什麼……
反正……正如那群人說的那樣,他們是玩具,而他也是玩具,甚至還是殘次品,不配結交……接觸了甚至還要被罰……
确實不如棄他不顧。
生透自暴自棄地重新閉上雙眼,隻是淚水比方才更多了些,耳邊聲音也因他心情不好而變得愈發清晰:
[……還不說話嗎?]
生透眉頭微蹙,全當沒聽見,但那人不知疲倦,硬要沒話找話。
[乖一點,乖乖說,就能舒服哦?]
生透依舊不答。如果真要放過他,早就放過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說出喜歡?
縱使人群散了,隻留下耳邊的聲音,他也明白這聲音的主人絕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要找的人絕不會放任他在衆人面前出醜,還故意折磨。
[呵呵……真有意思……]
聲音一開始隻是癡癡地笑,但也不知是精神失常還是怎麼了,忽地笑得極其大聲起來——
瞬間,又沒了笑聲。不一會,生透便覺得心口一緊。
那個人最終還是不打算放過他,想捏碎他最寶貴的東西——
要是真捏碎了,他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死亡”。
死亡……
生透慘笑兩聲,被折磨這麼多下,他甚至都不再害怕這玩意了,隻覺得可惜。
他還沒找到那個人呢,還沒有……
算了。
找不到也沒有關系的吧?
從一開始,他看到的就隻是自己的眼睛,或許要找的人,從頭到尾都不存在,隻是他的錯覺。
似是釋然,生透逐漸放松身體,迎接即将到來的死亡——
“别哭了,别哭了生透……對不起,是生締來遲了,别哭了,答應我,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耳邊再次傳來聲音,卻不再是那個要了生透命的人。
不是說跟他接觸會……怎麼還真有傻蛋來靠近他?
當生透為此錯愕時,他卻徑直入了那個自稱為生締的人的懷抱之中。
怪暖和的。
生透自認為想離開這個人,免得其被他牽連而丢了小命,但……他忍不住。生締渾身都是暖暖的,正好能為他緩解身上的疼痛,還能減輕耳邊壞蛋的聲音。
他根本沒有辦法離開生締,甚至情不自禁地努力讓面頰貼近那人的肩膀,試圖嗅那人的氣味。
緩解疼痛是一方面,此外隻是單純……想聞,想再靠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