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說不說?”
“不說。就、不、說。喬衮,你個垃——”
“嘩啦——”
生締躲在櫃子裡,抱着頭捂住耳朵,眼神空洞,嘴似張似合。
十一次。
哦,不,現在是第十二次。
生透在短短的時間内,被拆了十二次。
在這十二次中,喬衮也不把生透完整拼好,防止生透過于完整傷到他。而等到生透一能說話,喬衮就迫不及待地反反複複說同樣一句話——
但生透從來都沒有回答過喬衮。
他對于喬衮的問題,有時理他罵他兩句,有時則沉默。
沉默的時候,喬衮為了讓生透說話就會逼近生透,讓他疼,再反複用安裝與拆卸加重他的疼。
生締有時候都忍不住想,為什麼生透要那麼堅持呢?說出那句話就能解脫了不是嗎?
可仇恨,比解脫更重要。對于生透而言。
“生透。”櫃外傳來喬衮低沉的聲音,摻雜了疲憊,“最後一次機會,你說不說?”
“哈……”生透笑了,笑聲虛弱又有些癫狂,“你真的是腦子有病……你覺得拆了那麼多次,我還會說?”
“做什麼白日夢?!趕快拆了我!!少說廢話!!!”
“……”喬衮不言。
“——嗚。”喬衮似是又開始懲罰生透,櫃門外傳來了生透的慘叫聲。
這樣的懲罰會持續到生透沒辦法控制意識為止,而喬衮也會趁此套生透的話。
隻是從來沒有成功過。
“……呃啊!!!”生透叫得撕心裂肺。
生締聽着這叫聲,卻隻能将頭埋地更死,眼淚流得更洶湧。
這樣無助的感覺,讓他又想起了那個場景。
那時生締才剛誕生三個月,而他與同批次的喬欣褒秋最為要好。
褒秋很早就獲得了易奘伯爵的喜歡。喬欣則較為平庸,但因生締對身邊的玩具都很好,再加上喬欣初誕生時地位并不低,其他玩具對其不冷不熱。
而生締,在那之前就開始負責照顧其他玩具的起居甚至處理整個瓊樓的日常事宜,還沒有被貴族看中。
那天,生締剛收拾好七樓休息區,回到六樓準備休息,卻發現了不知什麼時候偷溜出去的褒秋與喬欣。
褒秋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他剛詢問時,褒秋還支支吾吾地不願意說,最後才坦白,露出了一臉虛弱的喬欣。
他們不聽話,違反了大人的條令,不僅夜間出去偷玩,還沒帶玩具特有的通行證,被街上的人欺負,弄了一身傷。
生締檢查了一番,褒秋沒事,但喬欣的腿受傷比較嚴重,要去找大人修理。
他把這個信息告訴兩人,不出意外令他們臉色更加蒼白。他們都明白,大人不會輕易修理玩具,除非他們有價值。
褒秋自告奮勇地要帶喬欣去找大人,生締阻止了褒秋,他并不覺得大人會因為褒秋的價值高而救喬欣。喬欣最為平庸,受傷的如果是褒秋,大人還會考慮一下。
可褒秋沒有聽生締的話,自顧自地帶喬欣去了大人那。生締則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一臉的不高興。
但最後,他還是不放心地跟上去了。
生締到二樓喬衮休息處時,喬欣和褒秋已經在裡面了。他想敲門進去,卻發現門并沒有關緊。
生締剛湊近一看,就看見被摧毀的褒秋,還有一聲尖叫。他欲推門制止,卻發現他根本動不了他的手。
他在發抖,在恐懼。可是——
喬欣還在裡面。
就因為這一會的猶豫,喬欣也在回答完大人的問題後被大人毫不猶豫地拆毀。
留下門外的生締,看着這場面,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尖叫——
“啊!!!!”
生透的尖叫聲喚回了他的神志。他想也不想就撞開了櫃門,想與大人對峙。
他受夠了一直活在這段記憶裡了。
打開櫃門,生締起身,看着櫃門外的光,覺得呼吸都是暢快的。
但……
喬衮不在。
生締茫然地環顧四周,怎麼找都沒有找到喬衮。
仿佛他奮不顧身的舉動就是個笑話。
“呃……”地上傳來生透的嗚咽聲,生締如夢初醒般向他沖去,腳步蹒跚,甚至還摔了一跤。
生締下意識撐地,但沖擊力太大,崩斷了他本來就受傷的手臂。
零件撒了滿地。生締對此視而不見,滿眼隻有痛苦得不行的生透。
“生透……别怕……”痛感自斷臂處漫延,生締痛得甚至都不能夠站起,趴在地上向生透伸出手。
還差一點。
生締直勾勾地盯着不遠處隻剩了一個骨架,外部零件都拆卸完的生透。
……夠到了。
生締用僅剩的手臂擁住在地上發抖的生透,嗚咽道:“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
“嗚……”胸口傳來濕潤,他明白那是生透的眼淚。
“别哭了……求你了……别哭了……都是我的錯……”
生締安慰着透讓其别哭,但是連他自己也止不住眼裡的淚。
怎麼可能不落淚呢?
恐懼與終于撈到人的慶幸交織在一起,他早已沒有過多的理智去處理這些感情,更沒有辦法去停止哭泣。
“好痛……我好痛……嗚……”生透感受到熟悉的溫度,本隻是小聲嗚咽的他,忍不住哭得越來越大聲,“生締……生締……你來了……?可我好難受……好疼……嗚……”
“對……對!我來了,别怕了……”生締察覺懷中人仍然在顫抖,緊了緊懷抱後,柔聲細語安撫道。
“為什麼……?喬衮已經走了,為什麼你還在抖……”生締直起那骨架身子,将其靠至牆上,再無所畏懼地撫摸生透的臉頰,無措地注視其根本沒有眼珠的雙眼。
大把大把的透明液體從那滲出,多到生締根本沒辦法将其擦幹淨。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生透默默搖頭,身體不住地因疼痛而顫抖,哪怕有牆撐着他,他也維持不住她最後都體面。
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狀态。
以前就算再疼,習慣一段時間後,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控制不住落淚也就算了,身體也不受控制,腦中更是隻剩下一個字。
疼。
這都算輕的。在生締出來前,他親手扣了自己的眼珠子。
沒有别的原因。不過是他明白喬衮暫時走了,但眼前卻還有那個魔鬼的身影。
他無法抑制住心中的恐懼,控制不住才——
“诶?诶?!!你冷靜,那是你的身體,你别再扣了!别傷害自己了!!!”生締努力扶着那在不停掙紮的骨架,焦急地搜尋腦中的知識,再結合生透的當下狀态,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痛感失靈。這是玩具的死亡方式之一。剩下兩種非自然死法是拆毀與中心零件報廢。
痛感失靈表現為眼前出現幻覺,渾身無端疼痛,無法停止。即使拆得隻剩中心零件,中心零件本身也依舊會感到疼痛,永不停止。
直到中心零件報廢。
這種症狀通常是由頻繁拆卸帶來的中心零件部分區域失靈……
沒有治愈案例。
也就是說……
生締害怕地重新抱住那人,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身體在不停顫抖的人是他還是生透。
“生締……生締……你……你怎麼了?”生透虛弱的聲音從懷中傳來,“你……你怎麼……抖得比我還厲害……”
“……”
“……不說嗎?其實我有感覺……”生透深吸了一口氣,故作無事,用那殘缺的面容,努力給生締擠出一個笑來,“我……呃……是不是……嗚……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