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透端碗的手瞬間僵住。他輕放碗筷,抄起孩子,連椅子帶娃一起塞進了卧室——孩子被綁着,應該沒有從内開門的能力。
接着,他渾身緊繃地藏在了門口的衛生間旁,側頭緊盯正門動靜。
那邊又傳來了敲門聲,似乎是第一遍敲門沒有回應,禮貌且有耐心地再敲了一遍。
哪有人敲門還敲兩遍的?難道外面的人是這間房間的主人?
生透屏住呼吸,盯緊了門那邊。在不确定來人是敵是友前,他絕對不能放松警惕。
第二遍敲門聲後,門外安靜了很久。最終隻聽“滴”的一聲,一個身影從外邊閃了進來。
生透看着這個身影微微一愣,放下了變成槍的手,默默調整成原來的樣子。
“生締?”他揉了揉眼睛,一時間還有些難相信愛人還沒走,“你還沒回函城?”
那人本在前面走着,望着空無一人且狼藉的桌面有些無措。這會生透突然在他身後出聲,吓得他身形一抖。
生締頗有些無奈地回頭看向從衛生間出來的人,解釋道:“瓊樓地帶吹哨了。本來我和我的人都做好了準備要出發前往函城,可這哨一吹,我們可能隻能等明天天亮了才能走……這邊出什麼大事了吧?我看到你似乎有些不便……便自作主張讓人給了你們房卡……”
“這邊的大事……和你有關系嗎?”
“有。”生透對于愛人毫無保留。這個節骨眼上他若是提防生締,才是腦子壞掉了。他将今夜要競拍玩具的信息與這批玩具出逃的信息一并告訴生締,看看生締有沒有遇見華琴與陸天等人。
“我沒有見到過他們。”生締摸着下巴沉思,随後似是想到了什麼,掏出借來的下屬通訊器,撥通了一個号碼。
電話遲遲沒有被接聽。生締也沒有着急,好脾氣地又撥了一次。這次,電話不像先前那樣顯示無人接聽,而是表現為通話中。他挂斷并不厭其煩地再打了一次,但對方直接關機了。
“這是……?”生透疑問,卻被愛人輕噓了一聲。生透不滿地拽着對方衣角嘟囔了一下,有點小脾氣了,但沒繼續打擾,而是安靜站在一旁看生締撥通了另一個号碼。
這一次電話打通了。
“蕭六,幫我查查陸吟現在在哪呗?還有……他今日的行蹤,也幫我查明白了,發到這個号上。”生締使喚人使喚得那叫一個得心應手,還不忘在結束對話前安撫兩句,“小六乖,我明天回去就給你……”
隻是他安撫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就像防着生締的嘴一般先挂斷了電話。
生締看着被挂的電話,頗有些遺憾,随後從容地頂着生透那疑惑的目光解釋道:“陸吟在被褒秋收編前……也是圖拉玩具。他為函城的調查出了不少力,如果沒有他,我們的調查會慢下不少……處理完函城的一部分事情後,我把調查到的情報整理好就上報給了王,想快點獲得進行下一步的權力,順便再回來看你……隻是,不知為何,王遲遲沒有回應。”
“一直到你晚上不接我電話……你肯定出事了。以彙報為由,我帶着人走快捷道路就沖回了帝都,拿到王命。但是,從帝都到瓊樓,路雖然不算短,卻除了部分貴族特權外,沒有快捷道路……我求了索琪,想讓他幫忙,好讓我盡早把消息帶到,免得有什麼不好的影響……隻是後來……你也知道,是他宣告了王命,而我……沒能到現場……”
“索琪在帝都尚有公務處理,但自從索瑞少爺去了以後就常住在了索瑞少爺最愛去逛的琅月齋……兩地不算遠卻也不算近,帝都偶爾還有要事要傳見索琪,但他也不知用何法子,從未遲到……若不是事出緊急,再加之對其快速同行的法子實在好奇,我倒也不會求他了……”
“隻是,縱使體驗過這快速通行,卻也是在無意識時體驗……上車便昏迷,下車醒後便離奇出現在房内,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些什麼……不過,隻要他不耍什麼壞心思,就算暫時搞不明白此事,也姑且不會有什麼問題……就算出了問題,我也會聯系褒秋幫忙調查……盡管這樣做,可能又要難以償還其人情了。在此之前,我本就虧欠了他許多……”
“前往帝都報告給王的隊伍,本就有陸吟。因為先前宮宴上的事……我沒遵守承諾讓陸吟出頭,心裡對他總有虧欠,想借着這次彙報,擡一手陸吟的地位。陸吟一開始也沒有拒絕,可他來到瓊樓地帶跟着索琪出行完畢後,卻突然說身體不适,不能随其他隊伍收拾殘局……玩具不怎麼會生病,這樣的理由未免太扯,但那時我自顧不暇……也就沒能管住他。”
“這會你突然提到陸天……陸天是圖拉玩具,而陸吟在入隊列前,被褒秋背景調查,甚至是被我于函城詳細盤問一番後,亦表明其是圖拉玩具……再加上陸吟在遊行後的離奇表現,他們倆肯定有什麼關系……方才那三通電話,都是打給陸吟的,可他倒好,一通也沒接……我手上的通訊器是隊列中的其他玩具的,拿來暫時借用一下……陸吟平日裡再怎麼樣都不至于不接同伴的電話,現在卻……不出點事我是不信的——”
“小六把資料發來還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可以稍微放松一點。”生締拖開椅子,将還是有些緊張的生透摁上桌,笑道,“你總不能跟個沒頭蒼蠅一樣地去找他們的蹤迹,反正現在褒秋還沒有給你回電話,不如邊吃邊問問那個小孩……嗯?他被你藏哪了?我去把他帶出來……”
生透本還有些焦急,聽後覺得是這麼個理,指了指孩子在的位置,悶悶地撿了兩筷子菜吃了兩口,再有些不解地擡頭去看打開門後僵在門口的生締,奇怪道:“生締,你怎麼了?杵在那幹嘛,是搬不動嗎?不如我來?”
“不……”生締一怔,慢慢搖頭,将那小孩連椅子一同搬出,微妙道,“隻是覺得這孩子……有點面熟……”
“你認識?”生透奇了,放下筷子。這一天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又太過巧合,讓他都懷疑這是不是有人刻意為之了。
“不算認識……我記性不算差的,但這會叫不出她的名字,應該隻是單純見過……”生締若有所思。
他還未說完,隻聽那一心在吃上的孩子突然出聲道:“生締哥哥。”話語裡沒有一絲猶豫,那雙大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着生締。
“……看來他認識你。”生透淡定地将腦中懷疑這孩子是生締私生子的想法排除——畢竟玩具沒有生育能力,強笑着理智道,“你得好好想想究竟在哪見過這孩子了。”
不過他倆就算沒有太過親密的關系,大概也是生締曾經幫過的人。既然是幫過的人,生締又怎麼會讓小孩淪落到在四樓的髒房間内呢?
有些奇怪。
生締眉頭輕蹙,随後又似想到什麼一樣身形一頓,嘴上卻道:“我實在有些記不清了……但……生透,你說過是楊貢特意帶你去的房間,對嗎?除此之外……對方還特意殺掉了四樓其他拍賣的奴隸……”
“這個行為也确實太奇怪了……更像是故意遮掩。一般人類在看到同類被處死時,心裡總十分恐懼……恐懼過了頭,就會做出求生本能……那知道出逃玩具行蹤的人,必然會為了一線生機暴露玩具們的行蹤……楊貢現在卻把這群人都殺了,讓線索都斷了,行動未免太過激……”
“你也說了,對方早上才做了那麼冒失的行動,下午還這麼做……排除性格問題,那麼就隻剩下一個原因了——有人故意讓他這麼做,甚至故意把這個孩子送到你的眼前……如果這孩子再知道一些重要信息的話……”
生締話音一滞,看了眼依舊盯着他的小孩,打量着對方的衣服,不由得責備地望了眼生透,起身幫小孩松綁:“……你好歹給她擦一擦再喂她飯吧?這樣帶着血吃飯……你就不怕她吃出問題來?她好歹是人類……”
說完,似是覺得語氣有些重,瞟了眼神情幽幽的生透,讨好似的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放在了生透手中,接着心虛似的不敢看他,抱着小孩悶頭走進了房間,幫小孩換衣服。
莫名其妙被責怪,哪怕補救似的給他送糖果吃,生透也還是不開心了。他跟上生締,靠在門邊,幽怨地望着那人:“如果你能早點告訴我開房的人是你,我就不那麼慌張了。他那時氣若遊絲,我哪管得了那麼多?生締……雖然這話很不合時宜,但是……我和‘他’,你更愛誰?”
生締正站在衣櫃前給乖巧坐在床上的小孩挑選着衣服,手上一頓,遲疑許久。
“我……”他出聲,卻在下一秒又沒了聲。
接着,他欲蓋彌彰地從櫃中拿出了一條白色紗裙,坐在床上将紗裙細細調整為孩子合身的款式。
始終沒有答複。
“……好了,我不過隻是開個玩笑。”生透心裡一涼,勉強扯嘴角笑了笑,走近生締,去掏對方的口袋,還打趣道,“你口袋裡都裝了什麼,怎麼随時都能掏出針線來?之前在瓊樓長廊也是這樣……”
“好啦,我幫你理線,你好改得快一點。”生透故作輕松地從口袋中掏出一捆線。玩具的行動速度比正常人快很多,如果兩個人合作,還能再快一些。
“嗯……”生締邊改着衣服,邊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生透,見對方強挂着的笑,他輕聲喃喃道,“……線……放得有些多了……”
“嗯?好……”生透把線往上理了些,但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的原因,他越理越亂,甚至還耽誤了生締的進程。
生透蹙眉,處理那坨亂線的動作更加劇烈了,有幾次甚至想卸了自己的手來結束這荒唐的一切,但生締攔住了他。
愛人熱乎乎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摁住他不讓他亂動的同時,更是仔仔細細地幫生透理開線。
生透冷靜了下來,嘴角卻沒能保持住,耷拉了下來。
“……我沒有不喜歡你。”生締見不得他這模樣,理好線後輕握住他的手,真誠又小心翼翼道,“你要相信,我沒有騙你……也要相信,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隻是……我現在還沒有資格說那句話……”再想到那句話,生締莫名覺得肉麻得緊,不得不咽下那幾字。
“……床上的話,都是假的?”生透怎麼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可眼下他不開心,偏要捅破窗戶紙。
“不是。”生締這次倒是回答地很果斷。
“那你剛剛為什麼猶豫?”
“……你問的,又不隻是小孩。”生締低聲道,強拉住了生透想要抽離的手,“帝都的事……函城的事……還有瓊樓的布局……以及……後來要發生的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