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走上了街道上,直接前往夜拉花園——夜拉花園忽然充斥着警衛,那邊疑似有出逃玩具的消息,絕對是暴露了。
按理說陸吟也算是和華琴陸天有些關系的,不至于見死不救。可他前往夜拉花園又突然往返的情況确實奇怪……難道是帶着那批人出逃玩具找生締?
但圍着夜拉花園的人手絕對不少。以陸吟一己之力帶回那麼多出逃玩具,是否有些異想天開?
他總覺得事情不對,卻又不知哪裡不對。他邊趕着路,邊掏出通訊器想問蕭六“陸吟的下一步行動”,不曾想未曾詢問,蕭六的消息便先一步發來:
[陸吟已獨自歸隊,神清氣爽,搪塞問話。]
眼下,事情更奇怪了。獨自回來又不提及可能的事件,要不然是離開時恰巧不知夜拉花園的警衛增援,要不然是真和華琴沒有情面見死不救,要不然就是……萬巧陶玖兩個人所說的“計劃”。
就夜拉花園一個小情侶打卡景點,有什麼值得他們計劃的?
生透越思索,腦袋便越發疼痛起來,體内時不時還傳來些許電流聲以及人聲:
[他們就在那裡,但是那邊很危險,好多人……那群人竟然比我們更快知道那批玩具的藏身之地?倒也不像……似乎從一開始,他們的逃亡路線就被規劃好了?也難怪他們最後會被堵在夜拉花園……不過,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邊哄騙那批玩具,一邊又把警衛也引過去,真不像人能做出的事,倒像是……哎,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什麼奇怪的地方?或者看到誰在暗搓搓謀劃着什麼?都說說看呀……]
[唔……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好像幾個月前,夜拉花園附近的警衛就多了,以改造花園景觀的名義,不知道在運輸着些什麼……反正味道是挺不好聞的……而且,最近大家不知道都在忙什麼,到處亂飛,連聚會交流心得的時間都少了……诶?你說會不會是他們在報複,所以才……哎呀,這樣的話,要不,要不還是别去了?那邊肯定有着什麼,很危險的!再說,他現在就死了,我們會很麻煩的,時間還不夠呢……反正我們和那花園裡的丫頭片子的仇恨還在,不幫忙不添亂也是理所應當……當初要不是她,我們早就——]
[噓,小點聲。]
[他發現我們了。]
又是電流聲劃過,更多的聲音都在生透試圖理解他們從何而來時消失殆盡了。
顱内寂靜一篇,仿佛剛剛聽到的那些,都未曾存在過一般。
“這到底是……”生透滿是迷茫地喃喃道,卻在下一瞬“主動”将此暫時遺忘。
不管怎麼樣,他都知道了秘密情報——現在不是追究這群腦内聲音出處的時候,重點在于,怎麼将拍賣玩具徹底救出。現在,他有了警衛的身份,進入夜拉花園也會方便一些……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殺人。
好在沒有殺人。
生透吐了口濁氣,拉了拉頭上的警帽,瞥了眼趴在肩上的鴿子。鴿子還是睜着那雙呆萌的小豆豆眼,咕咕咕地叫個不停,似乎在為生透歡呼。
“……你是怎麼攔下我的?”生透擡手撸了撸鴿子的脖頸,忍不住問出聲。可惜鴿子不會說話,還是咕咕咕個不行。
“别咕了,就要到了。”生透悶聲一笑,把鴿子塞進了衣服口袋裡,還撓了撓有些不甘心而探出頭的鴿子腦袋,“再咕,他們就得懷疑我的身份了,我就找不到華琴他們了,也就救不了他們了。”
鴿子不滿,瞪着生透,又咕咕了兩聲,随後老老實實地縮進了口袋,一聲也不咕了。
生透見狀,又笑了一聲,稍稍收斂了下情緒,從胳膊上掰下一些外表零件糊在臉上,大步朝夜拉花園走去。
夜拉花園不愧是小情侶的觀光勝地,各處都是花啊草啊的東西,遠望着還有一座小白橋,幾棵布滿紅綢的樹,以及一座高得不行的小假山。
生透望着小假山,心想這山可真是冤枉得不行……畢竟從外觀看上去,那山真是一點也不小啊,高處出了附近居民樓不少……不僅如此,山上都是植被與茂密得不行的花朵……又有不少洞穴……最是能藏人的地方。
隻是華琴他們未免太蠢。上山容易,下山難啊。何必找這樣一個地方避險?這簡直像是原地等死。
“哎,你怎麼才來?那邊已經在分配崗位,準備徹查這花園了。”一個自來熟老哥上前拍了生透的肩膀,卻在見到生透的淺灰色眸子後吓得後退了一步。
生透平靜地看了眼自來熟老哥,見對方為自己的行為尴尬一笑後,他順勢裝作被嫌棄般,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眸子,解釋道:“路上遇到幾個不知好賴的人,趕他們回去廢了點功夫……查了身份後才知道他們是流浪漢,你說我能不耽誤嗎?”
生透聲音軟軟的,輕輕的,叫人很有想保護的欲望,聽得那老哥稍稍忍不住靠近了些生透,還自顧自拉上生透的手,揉了揉他的頭做安撫。
随後,也不多問,老哥帶着他前往那邊的大部隊,嘴上不停道:“哎呀!他們,不就那個德行嗎?不過,也不能怪他們,都是上邊做的太……還好這邊是瓊樓地帶,要是下城區,這樣的人更多了,到時候處理起來更麻煩了!”
“雖然啊,上面的人吩咐了對于這種人可以直接……直接‘送走’……但你也這麼覺得吧?直接送他們上天,真不是人能幹的事……他們好歹是人,我們也是人,怎麼可能下得去手呢?想到這個規定的人就該——!”
老哥越說越激動,要不是生透拉了拉他,就要犯了忌諱。他有些感激地朝生透投了個視線,卻不免見到生透的淺灰色眼睛。他不自覺躲閃目光,但又強撐着去看生透的眼睛。
“你好怕我……你不喜歡我?”生透淡淡道,語言裡沒有任何不喜,但卻悄悄松開了老哥的手。
他瞧着老哥的舉止不像壞人,又想借着分配任務看看能不能直接知曉玩具行蹤,才故意友善。如果老哥不喜歡他,對他有警惕心,那他就要另想方法了。
“沒有!”老哥連忙道,握緊了生透的手,歉意一笑,“這……這……你也知道帝國的那些個神話……都說灰眼睛的人是背負着詛咒出生的妖怪……我活了半輩子,今個也是第一次見,難免有些驚訝……實在對不住了,竟然讓你認為我讨厭你……”
“還有這種說法?”生透眉頭一挑。他在宮宴上時,那群人可沒對他有什麼太過奇怪的态度——不過,這有可能是因為有人幫他打點好了眼睛的事。
不然,他早被處死了。
“哎,現在比當初好了很多了。”老哥有些感慨地一笑,接着放低了聲音和生透聊八卦,“一看你就是年紀輕,不知道這些事情……八年前不是也殺出了個灰眼睛的人?叫什麼來着?叫……叫……哎呀,我怎麼給忘了……”
老哥一臉納悶,但生透卻接話道:“八年前……易奘……伯爵嗎……”
在他的印象裡,隻有易奘的眸子是灰色的,而對方對他那麼在意,一開始也不過是因為……他和易奘有着相同顔色的眼睛。
他還沒被喬衮拆之前,易奘就對他的眼睛有謎一般的執着。這顔色對易奘而言究竟藏了什麼秘密?
“對!就是他。”老哥一臉的激動,又平複下來,“都說啊,現在的易奘伯爵是老伯爵的私生子,當年丢他也就是因為這雙不吉利的灰眼睛……那時候風氣不好,易伯爵為着這雙眼,吃了不少苦,好在他自己在苦難中不停提升自己,在戰場上立下戰功打垮了鄰國,還奪走了易家繼承人的位置,且命令讓所有人都不能對他的眼睛有什麼異議。”
“其實他那會剛奪權,發布的命令也隻是在下城區,上面的人誰會真的聽他的?話是這麼說,但架不住人家請來了女神!别看我們現在天天能見到女神,那時候,甚至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這麼一個神!要知道自從别國傳來了先進思想後,國人就連神祇是否存在都十分懷疑……這都是次的,重要的是,女神為了證明自己是女神,暫時驅散了王身上的詛咒!王當即就樂壞了,不僅命令全國不允許再歧視灰眸子的人,還捧女神教成為了國教,雖然女神教後來的發展也并沒有那麼好,畢竟大家還是更喜歡神祇教——”
“咳,離題了,言歸正傳!那時候民間哪來那麼多灰眼睛的人?不過就易伯爵一個……這條命令是針對誰的,大家都心裡有數……不過,這令發布後,風氣确實好了很多……灰眼睛的雖然沒幾個,但總有那麼幾個眼睛顔色不一樣的會被周圍嫌棄排擠嘛!大家夥總覺得這樣的嫌棄排擠太過奇怪與冷漠,一直想阻止,卻又不敢多說什麼,隻能忍氣吞聲。這政令一出,大家都敢抄家夥了,誰再對着他們說閑話,上去就是一巴掌!”
老哥樂呵呵地給生透講着,生透則若有所思地将這些記下,接着謹慎試探道:“那……玩具的眼睛呢?”
“他們被規定眼睛顔色必須是純黑,萬一變色……”
“嘿,那還能怎麼整?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呗。”老哥聊嗨了,沒點避諱,發覺不妥後,後知後覺捂住嘴,小聲跟生透說道,“其實他們對玩具搞出那麼多條禁令的理由……不過是害怕而已……當年的貴族間的紛争,導火索不就是那麼幾個眼睛異色的玩具嗎?我倒是喜歡那麼些個眼睛異色的玩具……他們在的時候,我們大家生活得比先前好很多,不過,一部分人可都不這麼想,反而把後來日子變壞的原因歸咎于玩具……咳……而且,眼睛異色這條指令一般隻适用于上邊的玩具,下邊的,他們才不會管,就算管,有情分的也會顧着情分幫着瞞過去……”
“诶!快到了,不聊了不聊了。”老哥望着前邊的稀稀散散三兩個人的大部隊,松了生透的手,一身正氣地走在前邊,似乎想幫生透擋槍一樣。
也确實讓對方擋到了。
“你們兩個來得也太晚了!”前方的長官剛安排完最後兩個人,闆着張臉沖着他們吼了這麼一句,又狠狠地踹了老哥一腳。
老哥被踹得後退了兩步,如果不是生透在後邊接着他,他就要摔倒地上。
“……嘿……嘿嘿,長官,沒事,不疼。”老哥嬉皮笑臉地捂着腹部,沒多久就在長官注視着收了收情緒,原地站正并拉了生透一下,安靜聽訓。
生透垂着頭細聽着,将對方的垃圾話過濾後,總結着最關鍵的幾句:
“上頭傳來命令了!假山那邊的炸藥也安排好了——”
“你們就負責過去把那炸彈點燃,送他們上路吧!”
話音剛落,長官便惡笑着掀起了他沾染鮮血的嘴唇,那如屍骨般慘白的牙齒種在那黑紅的牙龈肉裡,活像是想吞了生透與老哥的血肉之軀。
長官離去了,徒留老哥和生透在原地。
生透淡望着長官離去的路線,對方似是惜命一般,想要快速離開這花園。他又看了看其他警衛的位置,找了一圈也沒怎麼找到,大約也都提前撤出去了。
估摸要不了多久,這座花園,就隻剩下假山裡的玩具,還有他和老哥了。
老哥沒什麼心眼地拉着生透喜滋滋就往假山那邊趕,嘴上還念叨着:“嚯呀!今天長官脾氣真是出奇了的好!隻是踹了我這不痛不癢的一腳,我們可真是走運呀!”
他攔住生透的肩膀,似乎是在慶祝。但生透憑借着對方倒吸冷氣的小動作,就知道老哥傷得不輕。
“走吧!我們把炸藥點了,今天的工作就結束了!也就可以回去看我老婆和孩子了……你是不知道啊,我那兒子,乖乖的,安安靜靜的,最愛看書……還愛擺弄我給他買的玩具槍,背着我跟他母親說……他也想成為大英雄……如果沒有……嗚……大概跟你也差不多了吧……”
他說着說着就莫名其妙有些哽咽起來,走路都有些走不穩了。
他們都已經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
就如生透不知自己為何會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街上一般,老哥也不能夠支配自己的命運。
他們已然被抛棄。
生透認真聆聽着老哥的喃喃自語,順勢幫他穩住身體,并默默偏頭看了他一眼。隻見老哥臉上全是笑,望着假山的眼神卻是十分悲涼。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山,活像是在看自己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