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客棧裡甯則自稱是她道侶後,辭暮歡許久都沒搭理他,除了必要的事情,除此之外便沒有多給過一個眼神,一句話。
兩人之間仿佛多了一個冰窖,甯則雖有心破冰,然辭暮歡壓根不給他機會。
他們隻在關于李豆腐的事情上才有所交流
原本計劃是要繞行很遠的,帶上一個神志不清,壽命不久的李豆腐,又經過簡州一事之後,他們放棄了原有的計劃,改道直去赤瓦鎮。
孤山月與婼司一直追着她留下的痕迹,不過每一次都晚了一步。
“很好,跟我玩貓抓老鼠,希望你能跑出這天地,否則……”孤山月再一次失去她的蹤迹,咬着牙笑
婼司則低垂着頭,看似害怕,實則嘴角一絲揶揄的偷笑。
到了臨近津州邊界,一直還算平靜的李豆腐突然發了瘋
辭暮歡與甯則準備帶上李豆腐離開時,發現本該昏睡在客棧裡的李豆腐不見了蹤影。
“甯則,怎麼回事?”她冷若冰霜盯着他
李豆腐的房間就在他旁邊,往日裡也都沒出過差錯,隻要李豆腐房間有什麼動靜,甯則很快就能聽到
隻是這幾日甯則似乎常常有力無氣的樣子,難道是昨夜沒撐得住睡得太深了?
甯則眉目裡帶着倦色,眼皮似搭了一層重物睜不開,氣息有些虛弱道:“你先别着急,這裡是津州邊界,李豆腐想必是重歸故土喚醒了他沉睡的記憶,我們出去找找,他神志不清,應該多問問人就能找到了。”
辭暮歡抱着手離開:“哼,但願如此。”
将一切過錯推給甯則的辭暮歡沒有注意到,甯則腳步虛浮,目色混沌不清,面色似有不健康的泛紅,就連站都要站不穩了。
甯則看着她負氣離去的背影,長長歎氣,低聲自言自語“如今恐怕就是我死了,你也不會多為我停留一步吧。”
他站了一會,還是提着一具沉重的身子出去找李豆腐
好在此地隻不過一個小山村,很快就找到發瘋的李豆腐
彼時,李豆腐正與一婦人互相推搡拉扯
“你這個瘋老頭子,把我女兒還不還給我?”
“不要,你這個壞女人,還想拐騙我女兒認你為母,癡心妄想,潑婦,潑婦!”
“你……你說什麼?哪來的瘋老頭,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帶你去見官了!”
“潑婦!壞女人!”
……
辭暮歡頓覺頭大,她時不時的會用靈力暫緩他的病情,已經很久沒有這般發過瘋了,今日這是怎麼了,難不成當真是重回故土受到刺激了?
“李叔。”她喊了一聲
旁邊看熱鬧的人問道:“你認識這個瘋老頭啊?”
辭暮歡點了點頭,頗有些無奈:“他是我的一個遠方親戚,津州人,我是要帶他回家的。”
那人拉着她:“小姑娘,這老頭面色黑青,眼珠渾濁,已是大壽将近之兆,趕緊帶他走吧,這朱嬸可不是一個善茬,力大無比,若真是動起手來,恐怕他……”
辭暮歡打量着說話的這人,一身布衣,腳踩一雙爛草鞋,腰間挂着一個布囊,偶爾間能嗅見他身上傳來的藥草味,又能一眼瞧出李豆腐的壽命,看來是會些醫術的先生。
“多謝先生善意提醒,我這就帶李叔回去。”
她走上前,剛拉住李豆腐的手
李豆腐看到她的面容後,卻突然潸然淚下
辭暮歡心頭莫名酸澀,她知道李豆腐唯一的心願就是找到阿清,可是這個願望卻是永遠不能實現了。
“李叔,她不是阿清,我們走吧?”
李豆腐渾濁的眼怔怔看着她,緊緊扣住小女孩的手也松開了,他蹒跚着腳步,雙手顫抖走向辭暮歡
“阿……清……你回來了?”
他又把辭暮歡認成了阿清
辭暮歡先是愧疚地錯開眼,随後發覺異常
不對
李豆腐視線看到的壓根不是她
辭暮歡猝然擡頭,李豆腐雙眼無神,手指在半空中劃過,那動作那神情,仿佛在他觸摸一個人的臉頰似的
“哎,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罷了。”
辭暮歡聽見那位醫師的話,身子一僵,滿眼不敢相信
怎麼會,這麼快?
不應該的。
“朱嬸,把孩子帶回去吧,别吓着孩子。”說着又讓其餘的人離去
辭暮歡呆愣在原地,聲音有些哽咽:“李叔……”,“我們就要到家了……”
李豆腐不為所動,依舊張開雙臂環住虛空,他又哭又笑:“阿清,我的好女兒,爹爹終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我帶你回家…”
辭暮歡目光悲涼,心中酸澀,她本以為他能堅持到回赤瓦鎮的
李豆腐雖然隻是平凡的一個人,但他對阿清的愛一點也不平凡,為了她失去神智,為了她喪失活下去的意志,又走遍天涯海角隻為了尋到她的蹤迹,這份父愛,是辭暮歡從未擁有過的
所以即便與李豆腐并不算真的相識,她也一直對李豆腐照拂有加,甚至私心裡希望他能幸福長樂地活下去。
可終究她和李豆腐都不能如願。
說不清是感動更多,還是别的,辭暮歡也漸漸濕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