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這手藝可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畫面轉瞬來到了次日
“郝父”打開了窯爐,那一瞬間紅光萬丈,好在本就是窯爐所在,不會引起别人的懷疑
“哇~啊、啊哇!”一聲啼哭從爐子裡傳出來
“郝父”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彎腰去抱
有着白釉般肌膚的嬰兒躺在“郝父”的手臂上
嬰兒哭了兩聲,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咕噜轉着,在瞧見父親時止住了哭聲,糯糯的臉蛋上露出一個淺笑。
辭暮歡能夠看得見他臉上的喜悅,也能看得見他發現嬰兒性别是女時的失落。
他抱着嬰兒凝視了許久,手指不自覺掐着嬰兒的胳膊
“哇”的一聲,嬰兒的哭聲響徹整個屋子
緊随着,屋外響起了雷聲
她是伴随着驚天之雷出聲的。
母親急急忙忙趕緊來,看見這一幕也是淚光閃爍,喜極而泣,在走近時才發覺自家的相公神色不對,連忙拉開他的手:“相公,你這是做什麼,弄哭她了。”
嬰兒被她抱在懷裡百般呵護。
“郝父”方才的精神氣一下子消失殆盡,眼眸深沉得可怕
“那是什麼?”
他們這才發現爐子裡還躺着一塊紅得發黑的瓷片。
“郝父”揀了起來:“想來這便是仙人所說的瓷心吧,她……”停頓了道“怎麼是個女孩子。”
母親無奈,柔聲勸道:“相公,或許天意如此吧,女子就女子吧,世上還沒有女瓷師呢,我們家的寶貝能成為第一個女瓷師,多好啊。”她逗着嬰兒“你說,是不是啊。”
嬰兒蠕動着唇,隻會咿呀呀呀呀
母親卻欣喜道:“你看,她多有靈性,這就能聽懂我的話了。”
“郝父”深深歎了氣,又多看了眼嬰兒,嬰兒朝他再次展露笑容,還伸出兩隻蓮藕般的手臂,像是在索要抱抱。
半晌,他終于露出了一絲淺笑,食指彎曲在嬰兒鼻尖輕輕一刮,道:“阿婉說的對,咱們的女兒将來要做世上唯一的女瓷師。”
“你看你小時候,多會讨人歡心。”魂體轉過頭,語氣突然有些失措:“阿瓷,為父說錯話了,你……别哭,我不是說你現在……”
辭暮歡這才發覺自己早已濕了眼眶,她轉身擦掉眼淚,冷漠道:“與你無關。”
她哭并不是因為魂體說的話,而是在這裡竟然看見了從未見過的溫情,而且還是她自己。
原以為“郝父”不喜歡她的女兒身,他雖然第一時間是失落的,但面對嬰兒的她終究是軟了心,那看似尋常的一個小動作,卻是她曾經期待了許多年的東西,沒想到卻在這裡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了。
想來就算是再不喜歡,面對那樣可愛的一個孩子,也忍不下心來責罵什麼,也曾對她寄以厚望,隻是他們沒想到她長大後頑皮成性。
所以就算有那麼一絲憐憫,不是血親,便不會像其他人家裡一樣,即便孩子犯了錯也不會真的讨厭孩子。
隻是,為何沒有看見所謂的“命門”?
辭暮歡穩了穩心神,發現從始至終,除了塗抹的神秘粉末,就隻有那塊玉瓷。
可玉瓷早已與她融為一體,怎會成為他人命門
難不成是那粉末?
說來蹊跷,分明塗抹上去時是紅色的包衣,就像是釉面一樣,可為何燒制完成後,她卻成了潔白無瑕的嬰兒,身上也赤條條的并沒有什麼别的。
辭暮歡思來想去,決定直接問:“你可知,有何之物可約束我終身,聽命于你?”
郝父詫異道:“什麼?”
“我的命門,是什麼?”
郝父盯着她,好笑道:“若真有此物,我豈會拿你毫無辦法?”
“想當初,我念着你年幼,教給你的東西都是淺顯易懂的,但你呢,不是爬樹就是下河,不是打架就是上瓦,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你何曾怕過我,又何曾聽過我的話?”
怎麼會沒有,明明在那老者的記憶中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辭暮歡沉默地看着他,神情認真,慢慢的他收了笑
“你特意找我來,不是為了問我曾經那件事?”
“什麼事?”辭暮歡不耐煩地蹙眉
“我還以為你們一樣……”說到一半,他改了口續道“沒什麼,所以你來隻是想問我,創造你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命門,你的命門又是什麼?”
辭暮歡輕颔首
“我還以為上一次的不歡而散,你是想來尋一個答案。”
“上一次?”辭暮歡想起來
得知蕭明煜是她父親轉世的那個晚上,她也曾見過他,那一次她問他“可有後悔。”
他說“從來不後悔。”
那一次她難以承受這樣的答案,倉皇而逃。
“所以,從始至終,你都覺得當年的決定是對的。”
身旁的魂體沒有回答
就在辭暮歡徹底死心之時,她聽見他幽幽的聲音夾雜着一絲愧疚:
“小阿瓷,再見到你時,我就知道是我錯了,你與之前變了許多。”郝父再次伸出手想要靠近
最終隻是懸停在兩人之間,落寞地垂下手:“幸好你還活着,你要好好活下去。”
活着,多麼可笑,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成全那些道修,她生來就注定了的結局,如今也隻是偶得機緣,想要的終究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雖然重獲新生,但滿目瘡痍。
“既然這裡沒有我要的答案,那我……”
郝父卻飄至她身前:“阿瓷,我從未讨厭過你。”
什麼?
辭暮歡猝然睜大了眼,連呼吸都忘記了:“你說你什麼?”
從未讨厭過她?辭暮歡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情緒起伏太大聽錯了。
“你既已來了,那便再看點别的吧,這件事壓得我實在太久了。”
辭暮歡滿眼無法置信:“看什麼?”
“看看一百年前發生的事情。”他愧疚的神情變得消沉起來
一百年前,赤瓦鎮,瓷師
甯則用計讓她遠離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屋外的雷聲卻越來越大,大到似乎就在頭頂
辭暮歡心中陡然生出一種恐慌
她急切問道:“到底隐瞞了我什麼?”
郝父張着嘴想要說什麼,但魂體卻逐漸變得看不見
這雷不是曾經的雷,而是當下的雷
山林裡,雨已經停了,但那雷聲卻沒有停下,烏壓壓的雲蓋在頭上,雷電化作一條條白龍穿梭其中
周圍的那塊人面山石已經被劈成粉碎,那是快要得道的“靈”
很可惜,這雷毀去了他的道途,也帶走了他的生命。
“雷劫?”辭暮歡看着九天之上,面色凝重
如今還有人可度雷劫嗎?
不、傳說中的雷劫遠遠比這可怕得多,并不是飛升雷劫,更像是某種引發異象後,天道的懲罰。
辭暮歡抿緊了唇,得趕緊帶蕭明煜離開
再次扛起蕭明煜,一路直奔那間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