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自認是個讨喜的人。
他接受了救助所的接濟,那裡的工作人員絮絮叨叨,但對他态度出奇地好,照他們的話來講“您很正常,不該流落到這種地步,請收下吧。您會比大多數人都有前途。”
他不可置否,前途這東西他不需要有,他活這三十幾年,從沒人對他說過“前途無量”之類的話,要說也是他對别人說。
總之,靠着那筆錢,他租了個房子,就在伏蒂涅鋪子上的二樓,别問他為什麼要選擇這個地方。
他不是個眦睚必報的人,但他自認做了件好事,既然是好事,那麼他挨打就是不通情理的。
暴力狂粉絲被他協同某些人教訓了一番,當人不能指望這地方手裡有權的人多麼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但他有錢,加上一點渲染和一點演技,成功讓那人進去了幾天。至于後來的事,就和他無關了。
現在,他領着送貨人朝自己的家走去,路過伏勒太太的時候親親熱熱地打了個招呼,不過一個禮拜,他就成功和這片的人打成一片,除了伏蒂涅,一直對他不冷不熱。
唐璜完全不在意,直到有一天他碰見了吉米。
吉米的工作讓她總是要花着厚重的妝,穿着也比較特别 。
至少他見傑米的那晚,傑米還打扮得像一隻花裡胡哨、又有點炸毛的小紅鳥兒,這隻鳥兒或許還處于掉毛期。
平時的傑米很……自然。
那時傑米有些驚喜地上來和他打招呼,他還記得自己一邊親熱的回複一邊在心裡想這人是誰時訝異和莫名的心情。
傑米和伏蒂涅關系很好,他再不關心也看得出來,他敢肯定伏蒂涅知道自己見義勇為的舉動,但他卻依舊對自己不鹹不淡,甚至還有些防備,這讓唐璜心裡覺得不公平。
其實伏蒂涅性格如此,事已至此,要什麼親親熱熱?你給人留下的初始印象并不好,況且也不是做了多麼富有成效的好事,應該對人際關系的處理有着成年人的分寸才是。
伏蒂涅對自己樓上的新鄰居接受良好,他平日裡就不是個善于關心的人,對自己周圍的新變故并不敏感。說真的,世界的變故已經讓他的接受能力提高了不少,他的忍受阈值上限出奇的高,足以令他對周圍一切變動淡然處之,或許更準确來說,無動于衷。
值得注意的是,傑米和唐璜的關系突飛猛進,她來這裡的次數多了不少,約有一半是來先和伏蒂涅寒暄幾句,然後在這種略顯敷衍的會面後歡欣鼓舞地跑上樓找唐璜。
“如果你要找他,不用每次都來和我打招呼。”他擰開最後一顆螺絲,戴上護目鏡。
傑米手中捧着弗裡臭着臉遞給她的一杯涼水,隻喝了一口,她殷紅色的眼睛眨巴眨巴,對背着她的伏蒂涅說:“為什麼你會這麼想?我也是來看你的。”
“我并不寂寞,也不需要探望。你沒有事情做嗎?”
“我辭職了。”傑米聳了聳肩,“現在上面那位是我老闆。”
伏蒂涅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這可沒想到,多高的工資才讓你願意從良?是正經工作嗎?他還想着傑米最初的豪言壯志:我可是要出人頭地的!現在這些妥協隻是必要的犧牲,全區找不到一個比這更來錢的工作了。
他沒問傑米最終的志向會通往哪裡,那太長遠了,他本人是個腳踏實地、從不耽于幻想和激情的人物,有着大理石一般穩定的品質,雖然對年輕人有些幼稚的野心并不支持,但也不潑冷水。
“你沒什麼想問的嗎?”傑米有些緊張。
伏蒂涅扭過身子,直直地看着她,閃着點金色的眼睛的确透出幾分好奇和困惑。
傑米被愉悅了,有些得意又有些驕傲,她用一種天真無邪的腔調介紹了她的新工作——機械師助理。
好吧,這可真是沒想到。
據傑米說,唐璜,上面那位,博學地令人生畏,思維敏捷,做事快速又徹底,對時間的把控十分嚴苛、接近瘋狂。傑米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根本不敢違背他的任何一個決定到現在已經能夠自如的應對他一個看似莫名的眼神。她真的很機靈,進步很快,付出了不少,也學到了很多知識。
某種意義上,唐璜是個不錯的導師。
那個一開始落魄而失意的酒鬼迅速被這個冷靜而迷人的機械師替代了。
“我真有點怕他。”傑米語氣殘留着某種敬畏,“他有時候真的很不近人情。”
伏蒂涅看着傑米晶亮的眼睛,察覺到某些正在生根發芽的情感,他和愣愣的弗裡對視一眼,問道:“難道……你喜歡他?”
他太過不可思議,語氣猶豫到極不自然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