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奇怪的事。
比起席爾維慘淡的臉色,阿索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搭在伏蒂涅肩上那隻手的指甲,參差不齊并泛着一種頹喪的灰色。
但他的手細長、骨節分明,纖細的紫色血管清晰可見,且沒有一根手毛。
他觀察得過于仔細,又或是注意力過于集中,導緻他覺得這種發現有些隐秘而脫離控制的猥瑣。
他感到幾分懊惱和不自在。
“什麼監控器?”伏蒂涅的問話喚回了阿索的幾分神智。
“這小東西啊。”阿索面色不善,晃了晃手上的奎裡,“它在記錄我們每一場對話,它看到的東西被當做錄像儲存起來。如果不是唐璜發現并且拆解了它,我們很難弄。”
伏蒂涅有些沉默:“它看起來沒那麼聰明。”
“我沒說它聰明。”阿索解釋道,“它的儲存器被扣下了,我們可是被侵犯了隐私。再把它放我們那也不太合适吧?喏,還你了。”
伏蒂涅不太想接,弗裡還在虎視眈眈。
席爾維突然問了句:“它是醫療機器人?”
“是啊。所以我說它不算聰明,當然也可能就因為這個,沒人對它那麼警惕。它那拙劣的監視行為竟然還正兒八經地幹了幾天。我說,你是得罪什麼人了嗎?這東西明顯是來對付你的。”
伏蒂涅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應該沒得罪什麼人。說不定隻是個意外,它那儲存空間估計也不大,記不下什麼東西。而且,照你的說法,它沒那麼聰明,記下了也傳不出去。東西既然都在你們手裡了,我想你們肯定是能處理好的。現在來這一出,無非是懷疑這事兒是不是我故意的。”
阿索聳聳肩,有些無奈道:“所以,你是不是故意的?有些話要你說,我才好交差。”
“是也不是。”伏蒂涅猶豫了一下,總不能說是弗裡完全容忍不了它,他才把奎裡轉手的吧?
他當時打的還是“醫療機器人,說不定對你的傷有些好處”的名頭。
誰知道還有這事兒?他覺得背後有些陰謀,但他并不怎麼在意,大抵還是對自己沒什麼好圖的認知過于自信了。
“可不是我想監視你們。”伏蒂涅解釋了一句,雖然他的确不知情,但這事兒過于尴尬也實在冒犯,所以他還鄭重地道了歉。
阿索這時候倒是很好說話,把奎裡往他這邊遞了遞:“這東西還是還你。随你處置。”
伏蒂涅眼神飄忽,就是伸不出手去接。
席爾維突然又問了句,不過不是對着人,而是對着現場唯二機器人之一的奎裡:“你會拔牙嗎?”
小機器人沒應聲。
席爾維想了想,喊了句:“奎裡?”
“在的!”奎裡雀躍地童音響起,“有什麼能幫您的?”
“你會拔牙嗎?”
“……理論上,我會的。”奎裡可疑地頓了一下。
“意思是,還沒真的幹過?”
“沒。”奎裡點點頭,“奎裡不久前剛剛出庫,暫時沒有經驗。”
“行吧。”席爾維點點頭,扭頭看着伏蒂涅,“如果你不好處理,我倒是可以帶走……它。我想它對我有點用。”
似乎是反應過來不太妥當,席爾維又趕忙補了句:“當然不是空着手要,我可以給你應有的價錢。”
伏蒂涅搖搖頭:“不用,你想要的話就把它帶走吧。它來我這兒也沒花錢,約翰送過來的。”
席爾維又點點頭,伸手接過奎裡。
阿索總算把這小東西脫手了,他歪了歪頭:“行了,我就先回了。不過提醒你一句,我們那位心情現在可不太好。”
“他心情不好關我們什麼事?”弗裡又冷又沖的聲音響起。
沒人注意到,被三次轉手到席爾維手上的奎裡幾乎瞬間就一動不敢動了,它那富有設計性的波浪線眉毛也停止了抖動。
比起之前那種随性的穩定,它現在更像是一種迫不得已的僵硬。
“我們是還得上門哄他嗎?我告訴你們,沒門。”弗裡嗆聲道。
阿索的表情一言難盡,最終還是一個字沒說,隻對伏蒂涅留下了個“你要管管它”的眼神,就蹭蹭蹭地上樓去了。
唐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甚至沒注意到阿索已經回來了。
“我把那小東西送回去了。”他說,小心地瞄了眼唐璜的臉色,不出所料,十分差勁。
“我的母親是個嚴謹自持的女人,強大、理智,容不得半點兒敷衍和背叛。”唐璜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從輪椅上晃着站起來,指了指門,提醒阿索“門要關緊”。
阿索抿緊了唇,依言把門朝外開了開,收着力氣拉回來,對上關緊。